趙錦文離開牆壁,站直身子,「借用你一點時間,我想跟你談談。」
趙錦文對她存著敵意楊墨璋並不意外,雖然知道跟趙錦文走也許會被打,但她仍點了點頭,不管怎樣,她都不會離開杜裔炎的。
出乎意料的,沒有趙錦文的同伴站在暗處等著,反而帶著她來到了醫院地下樓的餐廳,並且在未詢問她的意願下,點了兩杯柳橙汁。
兩人面對面坐著,直到果汁送上來,趙錦文才打破沉默。
「關於那天我打了你一巴掌的事,我向你道歉。」
楊墨璋怔愕住了,她沒想到趙錦文一開口就是向她道歉。
「我已經……」她直覺地想說自己沒關係。
趙錦文打斷了她的話。「如果我早知道你是在那種暴力家庭下長大的,我就不會那樣對你了,我想杜裔炎的想法應該也跟我一樣吧。」這時果然看到楊墨璋的臉色微微一變。
趙錦文的話讓許久不曾出現、以往熟悉的防備和保護又在楊墨璋體內警覺的升起。
「什麼意思?」趙錦文嘴角顯露的冷酷讓她從心裡深深的打了個冷顫。
幾張薄紙從趙錦文手裡飄到了她面前,看到紙張上寫著自己及父母的名字,和應該屬於隱私範圍的事物全被冰冷的鉛字打在上頭,楊墨璋腦子裡一片空白。
她甚至不敢舉起手去翻動那幾張紙,只能將焦距集中在「楊墨璋」三個斗大墨黑的鉛字上。
「這是我在杜裔炎的房裡找到的,老實說,看到這麼多淒慘的就醫紀錄,我除了嚇了一大跳外還對你有了深深的同情和憐憫,也理解了杜裔炎為什麼會在一夕之間捨我而取你,只因為他天生好打抱不平,自然也就無法棄弱小於不顧了,尤其是一個從小被父親虐待長大的柔弱女子。」
楊墨璋一直低垂著頭未出聲反駁,趙錦文硬是將湧現的罪惡感壓下,她只是不甘心,楊墨璋憑什麼將杜裔炎從身邊奪走?
「可是這種因同情而開始的交往應該不是真的吧?就算炎真的在這段時間裡投入了感情,我想應該是由憐憫轉變而成的。他從小就在優渥的環境裡長大,一群人對他呵護借至,自然無法想像怎麼會有父親對自己的親生女兒施以這麼重的毒手,不只是他,我也一樣覺得很不可思議。」趙錦文頓了頓,喝了幾口柳橙汁,順便觀察楊墨璋的反應。
楊墨璋一動也沒動,低垂著頭,趙錦文無法從她的表情看出她內心的情緒,「我說這些並不是要挑撥你們的感情,我知道炎很疼你,也知道你很愛他,可是你應該明白像這種建立在同情之上的感情是不長久的,再說,像杜家這種大戶之家,是不可能會接受一個父親正在坐牢的媳婦的……」
驀地,楊墨璋抬起頭來,沒有傷心、沒有眼淚,一雙清澈透明的眼睛幽幽的望著趙錦文。她異常平靜的反應是趙錦文始料未及的,話再也說不出口了。
「這些資料是你在杜裔炎那裡拿的嗎?」楊墨璋冷冷淡淡地問。
「我去找他時,無意間在他房裡看到的。」先前被她的目光震懾住的趙錦文拒絕示弱的回答。
楊墨璋輕點了下頭,嘴角微微揚起。「你為什麼不誠實一點呢?說了這麼多,你還不是想讓我跟他分手。」她看透了趙錦文的嫉妒,若非如此,就絕不會在說同情她時還帶著這幾張紙來傷害她。
一時間,趙錦文難堪的漲紅了臉,「你少自以為是了!炎已經跟我分手了,我幹麼做這種會讓他恨我的事?」
「因為你找的是我而不是他,因為你還忘不了他,從你還叫他炎這一點就能看出來。」楊墨璋拿起桌上的調查資料站起身來,「我母親還在醫院等我,我先走了。」
「等一下!」趙錦文緊張地站起,出聲喊住楊墨璋,「你會告訴炎我們的談話嗎?」想到杜裔炎知道後可能會有的反應,她不禁感到害怕起來。
「不會。你說對了一件事,我的確不喜歡這種建立在同情之上的感情。」楊墨璋淡淡地笑裡有著濃濃的悲哀。
楊墨璋走後,趙錦文跌坐進椅子裡失神良久,然後趴在桌上哭泣。
她從來沒有這麼討厭過自己,她到底做了什麼?
隔天一早,杜裔炎果然轉了院,而且還神通廣大的安排在楊王碧暖的隔壁房,不過他並沒有如願地馬上見到最想見的楊墨璋。
過了晚飯時間他還是未見到楊墨璋的人影,火氣不由得大了起來,不讓護士量體溫、血壓也不吃藥了。
愛子心切的朱彩華看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安撫兒子過後,只好親自移駕到隔壁病房找楊墨璋。
杜裔炎是杜家的獨生子、唯一的血脈,什麼事都由著他,這次出車禍已經把她給嚇掉了半條命,要是再出什麼狀況,夫妻倆怎麼跟杜家祖宗交代?
楊墨璋整天都在病房裡,一步也沒離開,也未進食,只是靜靜地坐在病床旁邊看著母親。楊王碧暖在中午時醒了過來,只不過又睡著了。
昨天拿回來的調查資料還放在她的包包裡,面對趙錦文時的平靜在轉身離開時就已蕩然無存,她甚至連自己怎麼回到醫院的都不記得了。
她知道杜裔炎何時轉到了隔壁房,也知道他在找她,但她就是無法在這時候見他。
為什麼她非要遇到這些事?為什麼命運就不能對她好一點?給她一個真正愛她、關心她的人真的那麼難嗎?她不要這種建立在同情上的感情,就像趙錦文所說的,同情不是愛情,等杜裔炎發現自己不再愛她了,那她該怎麼辦呢?
她縮在病房裡想了良久,但再怎麼想,她心裡清楚該做的決定只有一個,一個讓自己少受點傷的決定。
楊墨璋在看到站在病房外一臉歉疚的高雅婦人時,就知道怎麼回事了。於是她藉口母親剛恢復意識,不便離開病房為由,拒絕了朱彩華拜託她去看杜裔炎的事。
朱彩華因楊墨璋的拒絕,不知該如何回去答覆兒子,只得在病房門外徘徊。當楊墨璋改變主意走出房門時,看到的就是朱彩華一臉無措地站在門外不敢進入的情景。
「伯母,我們一起進去吧。」她還是無法做得無情,杜裔炎對她的感情不是假的,她的亦然,就算下定決心封住自己的心不再投入感情,但她終究不是鐵石心腸,說斷就斷。幾經掙扎,還是屈服在想見他的強烈思念下。
楊墨璋的出現等於是救了朱彩華一命,只見她眼眶發紅的拉住楊墨璋的手,連門也不敲的就進入病房。
而苦等許久的杜裔炎早已不耐的撐著身子下了床,大概是因為又牽動了傷口,所以臉色有些泛青,聽到開門聲,立刻眼神凌厲的瞟來。
朱彩華一看到他又擅自下床,立刻丟下楊墨璋小跑步衝到兒子身邊。
「你這是幹麼?媽媽不是說會把楊小姐帶來的嗎?你就不能耐心點等嗎?」她心疼又生氣的斥責著。
杜裔炎站在床邊,凌厲的視線一直膠著在不遠處的楊墨璋身上,她就站在門口看著他,既不上前也不出聲。
「媽,你先出去,我有話跟她說。」
朱彩華猶豫遲疑著。兒子好像很在乎這個楊小姐,可是看這個楊小姐的態度似乎沒有兒子的熱絡,出於一個母親的第六感,她直覺就認定這清秀但冷漠的女孩可能會讓兒子受傷,放他們獨處一室不太妥當。
傷口的疼痛和楊墨璋突來的冷淡讓杜裔炎的耐心逐漸喪失,脾氣也升了起來。
「出去!」他大吼著。
朱彩華嚇了一大跳,再也不敢稍作停留。
「你不該這樣對你媽,她很擔心你。」楊墨璋平淡的開口。
「過來。」杜裔炎的手放在胸部的繃帶上,忍著痛。他不喜歡他們之間的距離。
楊墨璋順從地邁開腳步,在距離他的一步時停了下來。
杜裔炎眉一聳,伸出手抓住她,將她拉貼到自己身上,他痛得冒冷汗,但全咬牙忍了下來。
「為什麼不來看我?」待疼痛稍微平息,他立刻不滿的問道。
「我媽醒了,我走不開。」他的臉色真的很糟,楊墨璋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輕撫他泛青的面容。
杜裔炎心中莫名的不安與憤怒在楊墨璋的撫慰下逐漸消弭,他抓住她的手放到唇邊。
「我的病房就在隔壁,這不是藉口,是不是有什麼事發生?」他直覺認為有事發生,否則她不會如此忽視他。
楊墨璋臉色一黯,從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
杜裔炎因她的舉動皺起了眉。「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他真的很不喜歡這種感覺,就像有面看不見的牆築在她跟他之間,他真的很不喜歡。
「沒有。」她想離開他的懷抱,但杜裔炎堅持不放人。
「我不相信,才一天而已你的態度就變了,就好像又變回了我們剛認識時那個冷漠疏遠的楊墨璋,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