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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玉潔

  上天待她不公啊!是幾時的事?不知不覺,慶歡已到了那端,只有她,還留在原地。

  她羨慕,她嫉妒!羨慕達爾漢對妻子的柔情,嫉妒慶歡如此幸福

  美滿的生活!若非她出讓,慶歡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該是她的!為什麼她不能有如斯際遇?體弱多病不是她所願,為何她要因此埋葬青春、絕望未來?她也有希望呀!她也想試試愛與被愛的滋味,想知道一雙手讓溫熱的大掌包覆,是怎樣的感覺?身體讓另一個溫暖的身軀圈擁,又是怎樣的感覺?呵,多可笑!她也成親了不是?她也有丈夫不是?可哪有機會夫妻拌嘴?又談什麼身懷有孕?兩年多了,她和鈺甚至連圓房都沒有!鈺懶得理會她;她也不知該怎樣接受鈺,兩個不交心乃至根本沒有交集的人,只有在必要的時候在眾人面前扮夫妻。

  時至今日,她才徹底看清,當初一個無心之過,是把自己推進了什麼樣難堪的境地,宛似深淵泥沼般,這一生,恐怕是沒有脫身的機會了。

  生已無歡,卻偏得苟且偷生,她真的活得苦……好苦……達爾漢同慶歡欲離京前,特地又來向她辭行,懷中抱著一對孿生姊弟,一家四口的幸福畫面,把她心口刷得好深好深……一地的血和淚,無人探問。

  成婚後第三個年頭,某日,鈺忽然一反常態地走進了寒月閣。

  「夫君……」德媛意外,擱下手申的佛經,想從躺椅上起身相迎。

  鈺伸掌制上,「甭起來。你身子弱,還是躺著好。」他隨手抄來一把紫檀圓凳,坐至她身旁,難得的輕聲細語。「近日,我打算下江南一遊,特來問問你,願不願跟著同行?」

  「我?」她受寵若驚。

  「是啊!」他俊顏含笑,「打成婚以後,我好像一直冷落了你,想想實在很過意不去。不管怎麼樣,夫妻是要過一輩子的,所以我想,這回出遊邀你一同成行,就算是賠罪,也當作是為往後日子重新開始的起頭,如何?」

  重新……開始?鈺希望他倆能夠重新建構這份情感嗎?他們也;有可能相知相愛,而不只是兩條一生一世的並行線嗎?德媛黯沉無,神的水眸乍現光彩,蒼白的小臉漾開淡淡緋紅,一抹淺笑勾在唇間。

  「好,我願意。什麼時候起程?」

  「三天後。」

  於是,三天後他們乘著氣派的大舫,隨運河一路南下。

  是夜,鈺帶著德嬡和也跟來的荷姬、數名貼侍,居於一艘泊在河心的船鈴上。

  春寒料峭,才剛開春不久的晚上,被風寒凜,尤其飽含河面上的水氣,更加濕寒。

  德嬡坐在甲板上靠著船緣,想藉冷風吹去一路以來嚴重的暈眩不適。她不大能應付行水路所帶來的搖晃蕩漾,從上路至今每餐都食不知味,噁心想吐,成日在船艙裡頭暈難受,原先設想的江南風光,

  沒有一件見識到。

  鈺也很奇怪,到達江南後,故意避開各處名勝景點,偏往不知名的小河僻處而去。然而她更不懂的是,鈺不是特地帶地出來培養感情的嗎?可他為什麼不但攜著荷姬一道成行,且仍夜夜與荷姬同床共枕,卻把她丟在一邊?她不懂,真的不懂……「姊姊,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吹風呢?」倏地,荷姬嬌嗲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旋過玉首,荷姬滿是濃郁香氛的身子已經偎過來,刻意扶她站起。「你身子嬌貴,經不起折騰,快些回去吧!來,妹妹扶你。」

  「謝謝。」德媛只能應允。荷姬力氣比她大,隨手就把她從座椅拉了起來,她壓根無從拒絕。

  甫站起身,她又目眩了一瞬,剛要穩住腳步,不意猛被一股力量硬生生推出船邊!她出自本能反應,順手抓住了荷姬的衣袖不敢放手,憑著手上隨時可能破裂的錦緞,半懸在船外。

  「你……你推我?」望著荷姬,她驚駭不已。

  荷姬艷麗的臉上,掛了抹陰沉的笑。「沒錯,我送你一程。識相的,就自己放手!」

  「不……快來人啊!」德媛慌忙求救。

  光線不明的甲板上,很快出現了人影。「怎麼回事?」

  「救命啊……」看清楚立在荷姬背後的人,德媛直覺救星到來。

  「鈺!荷姬想害我,你快救我上去……你這是幹什麼?!」愕瞠的雙眸中,映現了自己的丈夫竟伸出手來,要扳開她抓在荷姬袖上的小手!「鈺?」她不敢相信,雙手抓得死緊。

  「這邊離京城有千里遠,把你帶來,你還當真以為我是想要重修舊好嗎?別傻了!」男人面露鄙色,扭曲了原本俊好的容貌。「像你這種帶不上檯面的夫人,養在家裡我都嫌浪費米糧,更何況每個月還得花大筆銀兩買藥、請大夫來幫你這個要死不活的藥罐子續命!早死晚死一樣是死,你就認命一點,我可不想被你拖垮!」

  「你……」他討厭她,大可以休了她、趕她出貝勒府,為什麼偏要殺她?像是察覺她絞亂髒俯的疑問,鈺冷冷笑云:「為了你,怡沁郡王府每個月都會送來一筆錢,貼補你的藥錢和診金。我若是和你斷絕夫妻情分,就等於損失了一筆財富。然而要是你自己厭世自盡,那麼怡沁郡王就剩下我這個半子了,他不會捨得讓我鬧窮的。」否則,誰知道哪天這女人忍不住,跑回娘家去哭訴他的不是,讓他努力在郡王夫婦面前假裝的模範丈夫樣露了餡,白白丟失這筆收入呢?言罷,他從靴子抽出一柄寒光凜凜的匕首,狠逼她至絕路。

  「放手!你應該不會希望黃泉路上,自己連雙可以收冥銀的手部沒有吧?」

  「你……」眼看他毫不容情地把鋒利的匕偎向脆弱的手腕,德媛只能無奈鬆手,撲通一聲落人深不見底的河央。

  「唔……咕嚕……」

  河水冰凍刺骨,全身脈搏瞬間收縮,教她幾乎承受不住。平靜的河面下,潮水不止息地流走,轟轟的水流朝不會泅水的她襲來,承受著窒息的痛苦,胸口好悶,忽起忽落的痛苦掙扎中,她陡然瞥見船上那一男一女得意的笑容。

  她忽然妒恨!恨這對狗男女,更恨透那個欺騙了她信任的男人!玨……我恨……我恨你!如果今生不會再見這張臉,但願來生也不要再看見你——

  第九章

  沒有那張容顏,便沒有過往,是德媛自己對心門烙下的鎖。

  和荷姬一塊兒得逞了計謀後,鈺立時令船夫掌舵,揚長而去,船上隨行的貼侍們懂得三緘其口的重要性,對外不漏半點風聲。其後,他帶著荷姬在江南各地好生遊玩,直到厚厚的阮囊終至羞澀,才總算盡興,動身回京。

  一回抵貝勒府,鈺馬上親身前往郡主府,在怡沁郡王夫婦面前聲淚俱下,捶胸頓足,說德媛在前往江南的旅程中,意外落水!而他在江南連續打撈三個多月仍無所獲,怕是凶多吉少,芳魂恨歸了。

  郡王夫妻忽聞惡耗,恍若青天霹靂!當下,郡王命人收拾細軟,連同福晉一起;扯著身為丈夫的鈺,火速從京城出發南下,一路上不停打探關於任何落水女子的消息。怡沁郡王堅持,非要見著屍體才算數,否則說什麼也不肯就這麼稟上宗人府,在女兒的名下添個「歿」

  字。

  憂心忡忡、心急如焚,得到的訊息卻無一可用。算算鈺先前花去了三個多月,再加上他們此次南下所費的時間,眼看德嬡渺渺於人海中,芳蹤日漸杳然,生死不明,將女兒視若掌上至寶的怡沁郡王每每思及,便不禁老淚縱橫,有了年紀的身體經不住氣血凝窒,心火交攻,終於在抵達南京時垮了下來,請來大夫診治卻遲遲未見成效,急壞了福晉。

  據聞有皇朝親貴蒞臨,府衙恰在南京約兩江總督自然不敢怠慢,除了救令下屬動員幫助郡王零女外,也延聘更好的大夫來為郡王醫治。正好名聞遐邇的神醫「玉華陀」就駐足在不遠的秀水小城,總督有意聘請,然而神醫性情孤僻倔傲,恐難打動,福晉於是指派鈺貝勒這個女婿去央請神醫前來。鈺雖百般不願,也只得咕噥應承,然後擺

  饒是他鈺貝勒的面子忒大,由他出馬,神醫果然點頭應允到南京山郡王治療。從秀水城至南京這段五、六日的路程上,他整副心思和對眼睛,全擺在那朵清秀婉媚的粉色芙蓉身上,幾次想要藉機搭訕、一親芳澤,奈何她身邊總有尊高大昂偉的身軀保護著,教他近不了身。

  南京,是為六朝古都,諸事前朝曾在此定都,擎政布武、建宮立祠,故其景色不僅有江南的秀麗水色,亦有應屬華北的雄渾勁毅,前明太祖朱元璋曾立都在此,定名為南京,更將此地的發展水準又提高。

  了一級,而今統治江蘇、江西、安徽三省的兩江總督府,即設置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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