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麼看!沒看過不穿鞋的女人喔!沒童年的人最好去讀讀灰姑娘啦!」她知道他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她,遂沒好氣地回頭對他吼了一聲,當著他的面甩上了更衣室的門。
「哈……」管浩元對著門扇笑了起來。
灰姑娘,虧她想得出來。
不過,她這個灰姑娘也未免太好命了。從禮服到鞋子都是王子幫她準備的不打緊,她甚至連王子是怎麼知道她尺寸一事,都絲毫未感到疑惑。
她啊,身為一個美發師,對頭上的三千煩惱絲一把罩,偏偏卻對愛情這回事少了根筋。
管浩元用腳踢了下門板,笑容有些苦,表情也甚是乾澀,因為他知道他在自欺欺人。
她,不是對愛情少根筋。她是對和管浩元談戀愛這回事,少了根筋!
男女雙方若有一邊缺乏了情愛自覺,這樣的戀愛,還談得成功嗎?管浩元低頭抿唇,鎖眉沉思中。
他知道在運動方面若是沒有天分,靠著努力也能造就部分的戰績。感情,應該也是這樣吧……至少,他希望是這樣的。
「好了,我們可以走了。本小姐著裝完畢,美得『高人一等』。」杜小嵐走出更衣室,不忘炫耀地舉起她右腳的紅色高跟鞋在他面前晃來晃去。「幸好本姑娘忘了穿鞋,否則我一定會把放在鞋盒旁邊的手機和皮包也一塊忘了。本人的死黨徐鳳肚子裡的孩子不大穩定,她說過若是寶寶早產的話,就要傳簡訊──」
「你今天很美。」管浩元打斷了她的話,從容地說完之後,再佯裝若無其事地走出房門。
感謝老天爺,他終於坦率地說出口了!管浩元心中萬叢煙火齊放。
杜小嵐站在他身後,踩著三吋高跟鞋的右腳一時因為震驚而沒站穩,身子重心便往旁邊牆壁一偏,狠狠地撞了上去。
管浩元飛快回頭,見狀臉色一變,馬上往前跨了幾步。
「痛死了!」杜小嵐痛呼出聲,運動神經向來不差的她,很快地扶著牆壁站穩了身子。
他看了一眼她被撞得微紅的臂膀,見她已經沒事,便也沒上前去扶她了。
「怎麼我才隨便誇你兩句,你就樂得快飛上天了。看來你的『前』男朋友並不怎麼常誇獎你嘛。」管浩元緊盯著她的表情,想看出她對前男友是否仍有留戀之意。
「拜託,我是驚訝你這張狗嘴裡怎麼會突然吐出象牙來,所以才嚇得屁滾尿流到差一點跌倒的啦。」她揉著手臂,重重地踏著步伐,朝著電梯前進。
「杜小嵐。」他拉長語調,皺起眉。
「幹麼啦,你不讓我在這裡先把不文雅的話全說完,萬一待會兒我在宴會上忍不住放炮的話,丟臉的人可就是你了。」她雙臂交叉在胸前,站沒站相地用肩膀倚著電梯旁的大理石壁面。
「我不認為你會讓我丟臉。」他微側過身,按下升降鈕,用一種耳語般的音量說道。
「你說什麼?」杜小嵐眨眨眼,傾身想聽得更清楚一些。
是她耳背,聽錯了話吧?管浩元這個專門和她作對的大冰塊,怎麼可能接二連三地說她的好話呢?
「我什麼也沒說,電梯來了。」他扯了下衣領,迅速先走進電梯裡。
「是嗎?我明明有聽到你說話啊。」她慢吞吞地隨之而入,疑惑地看著他。
他的耳朵是不是在發紅?杜小嵐睜大眼睛,伸手想去摸他的耳朵。
管浩元的大掌在空中攔截她的手腕,把她的身子往前拉近了一步。
「不然,你認為我剛才說了什麼?」管浩元沉聲問道,鎖住她的視線。
杜小嵐打量著他,從他緊繃的腮幫看到他緊抿的唇瓣,還有他揪結的眉心。
「喔,我猜到你剛才說什麼了。」杜小嵐扯回她的手臂,也跟他一樣端起臭臉架子。
管浩元握緊拳頭,褐色喉結緊張地顫抖著。
「你一定是在碎碎念說,帶我這種沒氣質的野猴子參加宴會很丟臉,對不對?對不對?」她高抬起三吋高跟鞋,往電梯壁面一踢,咄咄逼人地說道。
「我沒有那樣說。」他瞪著她義憤填膺的表情,堅毅下顎一緊。
「拜託,你最有可能那樣說了。你高三那年,找我當畢業舞會的舞伴時,就是這麼說我的──『你爸媽拜託我帶你這只野猴子去見識一下舞會,我猜你一定沒膽子去,對吧』……」杜小嵐說起往事,氣得怒不可遏,鼻尖裡噴出的全是怒氣。
「那是……因為……」因為他拉不下臉來,邀請她當他的舞伴,只好選擇用激將法啊。
「拜託,我現在可不是什麼野猴子了。我交過男朋友,也見識過不少場面了,你不要太侮辱人喔……」她不高興地頻頻叨念著。
管浩元眸光一冷,不想再和她爭辯,乾脆轉身背對著她。
「莫名其妙,晴時多雲偶陣雨,明明就是說了人家壞話,卻又不敢承認。」她對著他的背影,繼續囉嗦。
「你給我閉嘴!」他頭也不回地爆出一聲巨吼。
「你幹麼大吼大叫啊?」杜小嵐被他吼火了,乾脆直接衝到他面前,回以一長串咆哮。「你有力氣吼叫,怎麼不多花點精神檢討自己這一年來的球路到底哪裡出了問題呢?如果真的無論如何都打不好,為什麼不乾脆好好休息一陣子,調養身體呢?你一年沒回台灣,管伯伯、管媽媽不知道有多想你──」
管浩元低頭瞪著地板,卻是把她的話全都聽了進去。
只有她敢當面數落他這一年來的狀況不佳,也只有她不會像別人一樣汲汲於獎金與名譽,只是希望他可以好好休息再出發啊。其實,她並不像她表面對他的那般漠不關心啊。管浩元一念及此,緊繃的肩膀漸漸地鬆懈了下來。
當。電梯門自動打開。
「沒事了嗎?」杜小嵐直截了當地問道。
管浩元點頭,重新轉身面對著她。他沒說話,只是抬高手,攬住她的肩,與她並肩前行。
「沒事就好,咱們吃大餐去也!」杜小嵐仰頭對他燦然一笑,開心地哼起歌來。
管浩元聽著她的歌聲,剛毅唇邊漾出了一抹笑意。
他決定今晚要多喝幾杯酒,好鬆懈他那顆老是太放不開的心。或者,也該讓她多喝幾杯酒──
因為,今晚過後,他要他們之間,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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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澳洲最大的高爾夫球俱樂部的宴會,絕對不乏富貴名流現身。想當然耳,氣質名媛、妙齡美女與穿著妖嬈的拜金女郎,自然也都會是座上嘉賓。
杜小嵐坐在座位上,捧著她的第二盤食物,認真地打量現場──
她個人認為此處美女如雲,曲線玲瓏及波濤洶湧的程度自然也不在話下。唯一的缺點,就是現場男人的長相都不夠討喜。
老的太老、壯的太壯、小白臉的太小白臉,沒有一個比管浩元養眼。
杜小嵐看著正在和一個退休高爾夫球教練談話的管浩元,從他那頭時尚的短髮打量到他剪裁合身的黑色細條紋亞曼尼西裝,冷峻又有型,像上等的煙熏鮭魚,看起來滿可口的。
杜小嵐低頭欣賞著她盤裡那幾片裝飾著橄欖綠酸豆和白色洋蔥的夕陽色煙熏鮭魚。
不過,煙熏鮭魚可比管浩元可口多了。至少,鮭魚不會和她拌嘴,她要把鮭魚放進嘴巴,鮭魚可是決計不會吭聲的。
杜小嵐吃下一口食物,撐得腮幫子鼓鼓的。她心滿意足地笑瞇了眼,卻冷不防地對上了管浩元的視線。她很快地背過身,卯起來繼續猛吃另一道龍蝦沙拉。她說過不會讓他丟臉,不過,填飽肚子吃個暢懷,總不能算是犯規吧。
但是,她已經不知道這是他今晚第幾次用他那雙黑眸直盯著她瞧了。杜小嵐停止了咀嚼動作,不自覺地皺起眉頭。
他以前也愛像這樣老盯著她嗎?杜小嵐眨著眼,感覺有點不大對勁。
她放下刀叉,拿起香檳一口喝完。突然,一個穿著灰色長禮服的高挑東方女子,擋在她的面前。
「嗨,我可以跟你聊聊天嗎?」譚雅倫小聲說道,臉頰微紅。
「可以。」杜小嵐點頭,把空的香檳杯放到桌上。「請坐。」
「謝謝。」譚雅倫優雅地在她對面落坐,雙手互疊地擺在桌上。「你好,我是譚雅倫。請問,你是管浩元的妹妹嗎?」
「我是杜小嵐,管浩元的朋友。」杜小嵐馬上撇清關係,心裡約莫知道這個譚雅倫的來意了──刺探軍情嘛!
「抱歉。」譚雅倫不好意思地笑著,目光怯怯地往管浩元的方向一瞥。
這一瞥之下,譚雅倫神色稍嫌慌亂,又很快地低下了頭。管浩元正往她們的方向看,不過他看的人卻是杜小嵐。
「沒什麼好抱歉的。那傢伙長得不錯,被誤認為是他的妹妹,也沒什麼不好。」杜小嵐一聳肩,好奇地看著這個頭髮上過卷子,化妝精緻得像是要參與廣告片拍攝的譚雅倫。「對了,你為什麼猜我們倆是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