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覺得,感情是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什麼,但是如果我的沉默會傷害到她,那麼我會打破這份沉默。
「我和言子茗五、六年前就認識了,那時,她還是個國中生,我是她的家教老師,當時只覺得這個女孩子很可愛、很純真,我把她當成自己的妹妹在疼愛。後來在這校園裡遇到,她哭得那麼可憐,對自己的成績好沒轍,我心疼她,所以留了下來。一開始沒公開我和她的交情,是顧慮到她,不想破壞她單純的求學環境,現在決定公開,也是為了想還她一個單純的求學環境。
「如果你們真的要問我和她有什麼,那也只是男人和女人之間,最純粹的感情互動,兩顆心彼此吸引、靠近了,然後合而為一。這並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事,真要說有什麼差別,那也只是我們之間多了一層師生關係。這件事在我眼中,從來就沒那麼複雜,在課堂上,她是學生,走出教室,她是一個吸引我的女人,我的立場一直都很清楚,不曾模糊過。
「我只是一個最平凡的男人,有最平凡的感情生活,我其實也和每個人一樣,有自己在乎的人,有想保護那個人不受傷害的心情。我不在乎你們怎麼看待我,學校的教學職務,本來就只是代課性質,去與留,我並不強求,但是對她而言,卻重要得多了,她並沒有做錯什麼,不應該承受這些!我曾經對她說過,只要不傷害別人,她有權選擇她要的幸福方式。今天,我也要這樣告訴你們,只要不傷害別人,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想要的愛情,因為感情是自己在談的,結果也得自行承擔,局外人又有什麼資格評論是非對錯?不管最後,我是不是還會待在這所校園裡,我只請求各位一點--把寧靜的求學空間還給她,可以嗎?」
語畢,他低頭收拾東西,說了聲「下課」之後,頭也沒回地走出教室。
陰雨綿綿的天氣,已經持續三、四天了,連帶她的心情也像罩了層烏雲,沉重得無力飛揚。
言子茗懶懶地趴臥在床上,食指無意識地輕畫床單,什麼事情都不想做,也什麼都不想思考。
咚!
一聲清脆的聲響敲打陽台。
她僅僅抬了下眼,又垂落。
咚!
又l聲,她還是沒理會,以為是風刮落樹枝。
咚!
當第三聲響起時,她終於察覺到不對勁,起身推開落地窗,探查究竟。
這一看,便錯愕得回不過神。
綿綿雨絲下,佇立著一個男人,她愛得心坎兒發疼的男人。
他無聲地指了指他所站的位置,又往她的方向比了比,她還沒會意過來,他已經挽起袖子,往上爬!
她倒吸了口氣,領悟過來。
他要爬牆!
正要出聲驚呼,他好似也料到她的反應,適時仰起頭,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她噤聲。
她連忙雙手摀住嘴,瞪大了雙眼,不敢再驚擾他,好似只要發出一丁點的聲音,他就會掉下去。
爬到一半,他喘了幾口氣,望了望還有半個人高的陽台,突然覺得很好笑。
一向循規蹈矩的他,即使在應該年少輕狂的時期,也沒做過這麼瘋狂的事,居然在二十七歲之後,才來搞叛逆。
不過,年紀大了真的不能不服老,他實在不適合再學十七、八歲的思春小伙子,攀牆偷香。
他認命地揮掉臉上的雨水,靠著臂力一躍,攀住了陽台邊緣,再慢慢爬上去……
言子茗簡直嚇死了,一抓到他的手,連忙拉他一把,直到雙腳安全踩在陽台的地板上,他還來下及吐出一口氣,胸腔便讓一道柔軟溫香填滿,腰桿被牢牢圈抱住。
他唇角勾起笑,滿足地擁抱她。
「你快嚇死我了!萬一跌下去怎麼辦嘛!」她看起來真的嚇到了,纖細身軀還隱隱地顫抖。
「沒事。」掌心輕輕地拍撫她,低低笑著。「暫時幻想一下自己是菜麗葉嘛,你不覺得這樣很浪漫嗎?」
「拿你的安全去賭,我才不要這種浪漫。」雖然他今天的舉動讓她好感動、好感動,有一種--他很在乎她的感覺。
她拉他進房,要他乖乖坐好,找來毛巾幫他擦拭身上、頭髮的雨水。
「別忙。」抓住那雙忙忙碌的小手,冷不防拉她入懷,一下又一下地啄吻。「真想念你的水蜜桃香。」
呃?「你等一下。」
她沒搽唇膏。
跳下床,預備找那支水蜜桃口味的放在哪兒……
他笑得胸膛都震動了,拉回她,一秒都不願浪費地迎面吻上。
真以為他吻她是為了嘗唇膏口味嗎?他執著的,是唇膏的主人,她讓唇膏滋味嘗起來更甜蜜醉人。
這是一個極度窒息的吻,飽含著他的思念,以及她的真心,纏暱的唇舌,片刻都不捨得分開。
好半晌,他氣喘吁吁地退開,凝視她暈紅的臉蛋,她被他瞧得害羞,別開臉囁嚅:「你……怎麼會來?」
「還敢問。你蹺了幾堂課,有沒有臉自己去數?」
「我……我……」提到這件事,小臉飄來一層烏雲。
「就算不去學校,為什麼連我都不見?」持續逼問。
「人家……人家心裡很亂嘛,我需要好好想一想啦,你不要……」
「你想得出個鬼才怪!」完全不捧場,涼涼一桶冷水潑去。她言大小姐幾兩重他會不知道?任憑她再要自閉個一百年,也想不出個蛋來!
「你怎麼這樣講人家啦!」她跺腳。
「不然我該怎麼講人家?」學她嬌嗔的口氣回應了句後,沒好氣地白她一眼。
「你明天就給我乖乖回去上課。」
「我--」發現找不到話反駁,她洩氣地靠著牆蹲下,雙手環抱住自己,悶悶地不說話。
他無奈,走上前勾拾起小臉。「你呀,一遇到事情就把自己縮起來,這樣不好。我喜歡那個在會議室裡侃侃而談,勇敢無比的小茗茗。」
言子茗顫動了下,更往後縮。
他不解。「怎麼了?」她眼中,有很濃很濃的落寞。
「你不要管我啦……」她悶哼,拚命想把自己藏起來。
可他不允許。
「看著我,茗茗。」堅決扳回她的身子。「把心事說出來,我們之問,不要有秘密。」
「可是我……我覺得……我給你帶來很大的困擾……」其實她想說的是,她覺得自己好糟糕,配不上他。
「說下去。」
他的表情無比專注,沒有一絲的敷衍。
既然他要聽,她乾脆一口氣說出來。
「明明很想幫你,卻什麼都做不好,這件事情我從頭到尾都知道的,我是唯一知道你清白的人,可是卻沒有辦法證明,那種感覺好糟糕!這也就算了,我還愈描愈黑,害你又背上我這個黑鍋,你什麼都沒做,卻讓兩個女人害得好慘,名聲全毀了,早知道這樣,我從一開始離你遠遠的就好了嘛,我是個帶衰的掃把星……」用力吸了口氣,逼回眼淚,再繼續。
「我好沒用,從以前到現在,都是你在照顧我,我什麼都幫不上忙,如果、如果是敏婧姊,她一定知道要怎麼處理的,才不會像我,那麼笨拙,跌跌撞撞弄得一身傷,還拖累你,我真的是笨蛋……我沒有信心再愛你了啦!」或者說……她認知到,自己根本沒有資格陪在他身邊。
賀品遙極有耐心地聽著。「你說完了嗎?」
她愣愣地,點頭。
「好,換我說。」執起她的手,合握在掌中,輕輕搓揉。「你不是麻煩,更不會是困擾,你在我這裡。」將搓暖的小手,貼上他胸口,靠近心臟的地方。
她張大眼,眸底浮起淚光,他從來……沒有這樣說過。
賀品遙拉起她,一同在床沿坐下。
「我沒料到你是這樣想的,傻茗茗,你和趙婉宜不一樣,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樂於承認,就算是黑鍋我也是心甘情願背的。我相信,今天如果是敏婧,她絕對有本事處理得很好,而且不會讓自己受到l絲一毫的傷害,再或許,你用的方法不是很聰明,但卻是當時你唯一能想到的。
「敏婧是賢內助,讓我無後顧之憂,那是她愛我的方式;你一心一意維護我,全然沒有顧慮到自己,才會讓自己受到傷害,這種義無反顧,也是你愛我的方式。茗茗,我要的不是結果,而是那當中,你所帶給我的感動。知道嗎?你當時無畏無懼、勇敢為我辯護的樣子,讓我好想用力地擁抱你!」
「可是……可是……」那依然改變不了,她把一切搞砸的事實。
「傻丫頭,你的努力,每個人都看到了,我來最主要的,就是要告訴你,我接到學校的聘書了,換句話說,接下來不會是代課性質,而是學校正式的講師嘍,喊聲賀老師來聽聽吧!」
「啊?」她沒喊,反而一副大受驚嚇的模樣。「怎麼可能?」
「我有一個全心全意要為我沉冤昭雪的女朋友,怎麼會不可能?」啄了口她驚嚇得忘了要合上的小嘴,又道:「你以為校方為什麼會相信我?因為你說你知道這件事,因為你拿出所有的信。姑且不論趙婉宜指控的事真實與否,如果我真和她有一絲一毫的曖昧,我不會讓你知道,還把信交給你處理,是這一點證明了我心中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