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是什麼來路嗎?」
「我會處理。」他嚴肅的看著她,把不希望她插手的想法表達得很明白。
她頓了一下,看著他的表情,心底思索著要怎麼運用自己的方式介入……
「不用想了。我一向尊重妳,所以希望妳也可以尊重我,這樣我們的合作關係才能繼續走下去。」
「你忘了我們之前的協議嗎?這種事情由我來處理,我絕對會處理得很漂亮,不讓你遭受波及。」姚子望盡量以商量的口氣說著。
「我相信妳可以,但我從來不喜歡妳的手段。而且我也說過了,我不希望妳與黑道人物有太多往來。」協議?多麼民主的說法,她還真敢說!
「我不在乎你喜不喜歡,我做事的風格就是這樣,只要目的可以達到,手段多髒我都不在乎。你的喜歡不喜歡,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她揚起下巴,故意在他面前氣焰囂張。
程雪歌看了她一眼,唇角抿了抿,沒說什麼,轉身離開她的房間。
他為什麼沒發火?為什麼沒有對她怒目相向?姚子望愣了下,不由自主的跨下床,跟隨他的背影而去--
程雪歌走到書房,正要打開計算機時,一旁的手機先響了起來。
「我是程雪歌……是妳……」電話那頭的聲音讓他一雙好看的眉霎時打起死結。「謝謝妳的關心,我不需要,這件事我已經請警方處理了。是的,謝謝,真的不需要……很抱歉,我最近要出國,沒空與妳吃飯……」
是誰?是個女人吧?姚子望站在門邊,燼管臉上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心底卻漫天漫地的胡思亂想起來。這女人一定不是趟冠麗,她看過他與趙冠麗的應對,不是這種聲音與表情。那麼,是誰?像是知道他的工地被人騷擾,所以主動想幫忙處理,他正在拒絕……
他這樣的男人,從沒存心要占女人便宜,然而女人卻渴求著可以為他做事,藉此得到他的注目或感激。
女人們一心想得到他的心、他的愛,不像她,從來就只把他當搖錢樹,沒有其它妄想……
沒有嗎?
心底突然浮起這個小小的問號,卻沒有面對的勇氣。她甩甩頭,見他掛掉電話,才走進書房。
「如果你不要我插手,那就說服我,讓我承認你的處理方式可以比我更好,那我就停止干預這件事。」
程雪歌問她:
「當妳在處理我的事情時,有試著說服過我嗎?」也就是說,他拒絕。
他是怎麼了?打算把這幾年來對她的怨恨一下子全爆發出來嗎?
「我希望你成熟一點。想撂倒我,或向我證明你的能力已經不在我之下,都不急在一時,尤其不該急在這個時候。眼前,我們該做的是炮口一致向外,打倒那些企圖為害『遠帆』的人。」
「只要不聽妳的話,就叫做不成熟?」程雪歌深吸口氣。「姚子望,在妳心目中,別人都是笨蛋對吧?」
姚子望忍不住皺起眉。「我不想吵架,吵架是最沒意義的事。」
「好,我們不吵。我只有一個要求,請妳不要插手這件事。」
「不可能。」她想也不想就拒絕。在知道有人想對他不利的情況下,她怎麼可能袖手旁觀!
「妳不要逼我在對付那些人的同時,還要分神對付妳。」程雪歌輕聲警告。
「你在威脅我?」她雙眉不馴的揚起。
「妳可以這樣想沒關係。」他一點也不在乎,而且還以更不在乎的口吻說著:「不過妳又有什麼損失呢?反正到時分身乏術的是我,可能遭受到意外的人也只有我。」
姚子望哼聲道:
「你居然拿自己的安危來威脅我,真是笑話!」
程雪歌露出可惡的笑容,那笑,一點也不像他,邪美得要命。
「是笑話沒錯。可是妳會買帳,不是嗎?」
「我不會!」她眼底冒火,胸口像被什麼堵得直氣悶。
「那我們就走著瞧。」程雪歌仍然在笑,伸手撥攏頭髮,隨手拿了條帶子綁成一束,然後坐在書桌前,開始專心打計算機,辦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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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查出來了,帶頭鬧事的人是三個月前被解雇的工頭王大照。」工安組的主管拿著資料走進程雪歌的辦公室報告著。
「王大照?如果我記得沒錯,他被解雇的原因是施工時偷工減料、私下把原料轉賣出去,被安管部抓個正著,是吧?」程雪歌停下手邊的工作,問著。
「是,就是他。」工安主管接著報告:「警方目前已經掌握住他們的行蹤,只不過因為沒有確實的證據,沒法抓人。」
「那是說,我們只能被動的等他們下次犯案嗎?」站在程雪歌身邊的女秘書問著。
「不能這麼說。可以的話,不妨設一個餌來讓他們上勾。」工安主管看向老闆,提出自己的想法:「雖然王大照到工地滋事有可能是基於被解雇的不甘心,但若沒有人撐腰,他哪敢這麼明目張膽?」
「若不是有人唆使,就是他想趁機勒索。」程雪歌說道,然後看著在場的人。「你們還想得出別的目的嗎?」
在場的三四個人開始說著自己的想法與猜測,程雪歌在一旁聽著。討論很熱烈,但談了很久,卻還是沒有一致的方向與結論,不由自主的分神想著:如果姚子望在場的話,她的處理方式一定更加俐落,而且馬上就擬定應對的方針。
她太聰明,所以別人的思緒總是跟不上她,她也就習慣把別人的意見當空氣,從來不聽別人的話,覺得浪費時間。做事非常有效率,然而卻沒有樂趣;她連個貼心的下屬都沒有,沒有願意幫她賣命的人,得不到別人的忠誠。
程雪歌聽說過,姚子望在「姚氏」的開發部當經理已有六年,手下部屬來來去去,沒有一個被她提攜過,她也從沒與下屬聚餐過。那些當過她下屬的人,對她唯一的評語是:跟她工作壓力好大。
與家人不親近、沒有私交深厚的朋友、沒有忠心的下屬,她的世界還剩下什麼?除了錢之外,她只有她自己……
這會不會是她特別珍惜他的原因呢?
是的,珍惜。程雪歌從上次遇襲後便發現,姚子望是非常重視他的,重視到不像是一個擔心搖錢樹遭受損害的人。她對他不是那種冰冷的感覺,即使她自以為是。但他分辨得出來,她不是。
不同於姚子望對各種情感的陌生,程雪歌自小就生長在充滿愛的環境中。他有父母全心全意的愛護,而長相的優勢與乖巧懂事的性情,讓他備受師長的疼愛與同學的友好。別人對他是什麼觀感,他都能很敏銳的感受到,尤其是女性對他的愛慕之意,他太熟悉了。
當他隱隱覺得姚子望對他的感覺不再是以往那種把他當草包少爺來瞧不起,而是有那麼一絲絲好感與關懷時,他還認為是自己想太多,根本不可能。她那個冷血的女人,完全不懂情的人,又怎麼可能會對他有不一樣的情愫?真是胡思亂想。
然而直到那天,他看到了她的逞強與脆弱;後來他們上了床,她第二天的表現,讓所有的疑惑都得到證實。可能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對他,投注了所有的感情--親情、友情、愛情,甚至是對工作夥伴的忠誠。這些令她感到陌生的情緒,她不懂,卻不表示她沒有能力付出、沒有渴求。
好,她的問題釐清了,她喜歡他。那麼接下來就是他的問題了。他,願意接受她嗎?願意與她發展出超出合夥人的親密關係嗎?
這問題讓他苦惱了很久,畢竟他一直以為姚子望是世界上他最討厭、最想打敗的人。可是,他還是與她上床了。這代表什麼呢?除了不負責任的推說:「這是男人正常的生理慾望」外,有沒有更具體的說法來解釋那一夜的發生?
當他開始想時,才驚詫的發現,其實自己對她是充滿依賴的。
他討厭她,可是她能力很強。
他討厭她,可是他所有的經商手腕都是從她身上學來的。
他討厭她,可是當他有困難時,第一個想到的人是她。
他想打倒她,然而卻又不是真的想看到她臉上驕傲的表情被擊潰。她對他來說像一座無法撼動的高山,是他最後想征服的目標。
也許他終究不是個好戰分子,從來沒想過要去爭取台灣第一、世界第一什麼的頭銜。他只是不喜歡仰人鼻息,不想要再度嘗到求助無門、被一文錢逼上絕路的滋味。他沉迷於工作上的成就感,並不表示他想成為最頂尖的那個商人。
他寧願姚子望是個討厭的朋友,也不想要把她當成厲害的敵人。他已經沒有親人了,連清舞都已嫁作人婦,這些年與他一路走來的,就只有姚子望……
怎麼會變成這樣呢?他們的關係如此緊密,成了彼此的依偎與信賴。合夥人的關係,他承認;朋友的關係,他也承認;然而要說到戀人關係,不免還是覺得彆扭。他以為自己喜歡的是清舞那一類溫柔體貼的女子--就跟全天下男人會選擇的那樣。他也的確是的,一直都是,所以他拒絕強勢的趙冠麗、對嬌貴又驕氣的富家千金們敬而遠之,當然還有那些充滿事業心的職場女強人他也是敬謝不敏的。可是他卻沒有拒絕姚子望,太糟糕了,這個姚子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