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就是巴不得我得癌症死掉,好高高興興私奔去!」
「不,嘉璇不會高興,她會很難過。」蕭昱飛收起了嘻皮笑臉,正色說:「她已經擔心得好幾天吃不下飯,現在知道你沒問題,這才能放心回去上班。」
「她把我丟給你這個死囝仔,根本是存心氣死我。」
「她要是想氣死你,九年前就跟我私奔了,還理你?」
吳慶國一個哼字哼不出來,只好直瞪著吃便當的臭小子。
「那時候應該叫人打死你的。」
「不行喔,打死我的話,嘉璇去哪兒找像我這麼好的男人?」
「就是沒見過像你這麼厚臉皮的小孩!」雖然小子已經三十一歲了,但在吳慶國眼裡,仍是一個不受教的頑童。「你懂什麼?!我問你,要是你看到一個臭小子當街調戲你女兒,你會怎麼想?」
「我會想上前揍那小子一頓的。」蕭昱飛搔搔頭。
「還有,如果嘉璇當真嫁給你,她要面對我那個脾氣不穩定的二姊,還有不管親戚死活的二姊夫,有這樣的公婆,她能幸福嗎?」
「舅舅,你很疼嘉璇,」蕭昱飛心裡湧起一絲暖意,隨即笑說:「可是,你說的是從前的爸爸和阿姨。而且啊,我家裡還有一對脾氣很好的爸爸媽媽,他們早就期待我娶個媳婦讓他們好好疼著了。」
「家裡的爸爸媽媽?」不是來路不明的私生子嗎?
「唉!所以說我們缺乏溝通。」蕭昱飛無可奈何地搖頭。「待會兒吃完飯,我再向您報告我的傳奇身世。」
「你們在吃飯?」沈光雄敲敲門板,走進病房。
「爸爸,你吃了沒?」蕭昱飛跳起來幫老爸搬椅子。
「吃過了。」沈光雄坐到病床邊,望著氣色還不錯的病人,微笑說:「慶國,你沒事就好,以後記得定期追蹤腫瘤,別再讓孩子們擔心。」
「怎會沒事?明天還要做心臟手術。」吳慶國沒有好口氣。
「至少你做完手術以後,心臟功能就可以恢復正常了,我等著你趕快迴翔飛,好將董事長的印鑒交接給你。」
「你真的一點都不留戀?」
「我都說要退休了。」沈光雄露出沉靜滿足的笑容,斑白的頭髮見證了他走過的歲月。「退休可以放鬆心情做很多事,我現在陪美淑去學國畫,她已經會畫山水了,我以前都畫西畫……對了,你不知道我有一間畫廊吧?」
「你有畫廊?投資的?」
「不是,是展示我自己畫作的畫廊,名字還是嘉璇取的,叫做想飛。」
「想飛?」吳慶國很自然地望向蕭昱飛。
「有空叫孩子帶你去『想飛』喝一杯咖啡吧。」
「你會畫畫?!」吳慶國還是很詫異。
多年來,他一直當沈光雄是他的對手,一個空洞的形體,一個競爭的目標,卻從來沒看過他屬於「人」這方面的興趣和生活。
而嘉璇和嘉凱,也不光只是他的孩子這個身份吧?他們也有自己的感覺、情緒和感情……如果他沒忘記的話,嘉璇好像也很喜歡畫畫,曾經說她想考美術系,卻讓他一口給否絕了。
「是啊,」沈光雄仍是很愉快地回答問題。「現在我也在學國畫,國畫講求的是意境,不一定要寫實……」
「喝!你想退休畫畫,哪有那麼簡單的事情!」
沈光雄和蕭昱飛對看一眼,不曉得大怒神又哪根筋不對了。
「爸爸,我回來了!」門口跑進來的是吳嘉凱。
吳慶國眼睛一亮,隨即擺出不悅的神色。「你不是後天才回來嗎?」
「你明天要開刀啊。」吳嘉凱脫下西裝外套,扯開了領帶,好像回到家似地自在,笑說:「嗨,二姑丈,阿飛,你們也在這裡?」
「爸爸,哥哥是直接從機場過來看你。」後面進來的是吳嘉璇,手上提了兩個便當。「我也下班了。」
「哼!是來見我最後一面嗎?」吳慶國還是沒好話。
「總比沒見面好。」吳嘉凱仍是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好!很好!那我就來交代遺言!」吳慶國賭氣地似大聲說道。
「慶國,你怎麼跟孩子意氣用事了?」沈光雄好言勸說。
「該說的還是得說,不然萬一我手術失敗,跑去蘇州賣鴨蛋了,事情又沒交代清楚,他們兄妹不就要搶財產?」
「都給哥哥了,我跟他搶什麼?」
「我才不要!」吳嘉凱則是臥倒沙發,一副累得要死的模樣。
「不要就統統捐給慈善機關!不然充公好了!」吳慶國大叫。
蕭昱飛忙說:「捐給慈善機關可以,但可別白白便宜了國稅局,又讓他們拿錢去亂蓋坑坑洞洞的馬路或是給官員們吃吃喝喝,這可不妙。」
吳慶國驚喜地望向他,沒想到這小子竟然有跟他一樣的「真知灼見」。
「二姊夫,先拜託你一件事,現在是你代行董事長職務吧?」
「是。」沈光雄還是第一次聽他講「拜託」兩字。
「你幫我發一個公文,不是你代為決行的,而是用翔飛科技董事長吳慶國的名字下達指示,請相關單位定期舉辦全公司的CPU訓練,員工拿到及格證書的考績加分。」
「沒問題。」還以為是什麼重大決策呢。
「然後,幫我向董事會辭職,我提名你接任董事長。」
「什麼?!」所有的人嚇了好大一跳,吳嘉凱也爬了起來。
「恁爸身體不好,不能辭職休息嗎?」吳慶國晃動著打了點滴的左手,語氣顯得激動。「高血壓、高血脂、中風、心臟病,肝還長了一顆不知什麼時候會爛掉的小丸子,我這是幹嘛啊!爭了一世,結果只爭得一身病!」
「慶國……」沈光雄感慨地看他。
「爸爸!」吳嘉璇眼眶微紅,過去扶好他的手臂,仔細地檢查點滴的情形。「既然有病,那我們就把它治好,然後好好休養恢復健康。」
「對!我就是要比妳二姑丈更健康、更輕鬆自在過日子!」
「這個也要跟我爭?」沈光雄啼笑皆非。
吳慶國轉頭問道:「嘉凱,如果現在要你擔起翔飛,你會怎樣?」
「我會嚇到屁滾尿流。」
「好,二姊夫,我把他交給你了,叫陳總多操他幾年才行。」
「陳總也要退休了啊。」沈光雄笑著拍拍吳嘉凱的肩膀。「嘉凱欠的只是磨練,我就請陳總延個一、兩年再退休,將畢生功夫傳授給嘉凱吧。」
「多謝二姑丈,可是表哥他們……」兩位董事長親自點名他接班,吳嘉凱神色變得十分鄭重,但還是望向了蕭昱飛。
蕭昱飛在旁邊拚命搖手又搖頭,只差沒把腳抬起來搖。
沈光雄笑說:「昱飛的興趣在做研究。至於昱翔,他非常熱愛電腦這方面的工作,而且做得比他當特助時更出色;雖然公司叫做翔飛,但兩個孩子志不在此,我也不能勉強,還是交給最適合的人才吧。」
「嗯……」吳慶國低頭沉吟一會,又望向身邊的女兒。「嘉璇,我問妳,妳要爸爸?還是要那小子?」
吳嘉璇不料有這麼一問,頓時臉蛋一熱,眼光自然而然望向了蕭昱飛。
眼神交流,心中的愛與勇氣給了她前所未有的力量。
她面對父親,很堅定地說:「我要爸爸,我也要昱飛。」
吳嘉凱吹了一聲口哨。現在沒他的事,他可以躺回沙發睡大覺了。
「哼!翅膀硬了?想飛了?」吳慶國出現了大便臉。「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我還留妳做什麼啊。」
「爸,你不留我,我還是要留,我永遠是你的女兒。」
「舅舅。」蕭昱飛跑到床前,鞠個躬說:「革命尚未成功,我會繼續努力,請你允許我和嘉璇在一起。」
「我有叫你說話嗎?」吳慶國瞪他一眼。
「沒有。」退後一步,不能惹老人家生氣。
「還有,不要叫我舅舅。」
「對喔,你以前講過,後來我就忘了,那我喊你伯父了?」
「叫錯了!」
「不然叫阿伯?還是老伯?杯杯?」蕭昱飛很努力地揣摩上意。
「叫爸爸。」
「啊?!」所有的人再度受到驚嚇,全部倒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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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天喜地的訂婚喜宴裡,卻傳出蕭昱飛的慘叫聲。
「嗚嗚!我不要啊!」
「你不要也得要,我名下的翔飛股票全部過給你,你就是遞補我的董事。」吳慶國十分堅持。
「我不要!我不要!爸爸你給嘉璇啦!」耍賴是他的本事。
「你不也不願意白白繳稅給國稅局?我上百億的家產,一定要預先做好遺產稅的規畫,你是女婿,就是半子,就得配合我。」
「哎唷,呸呸!辦喜事怎麼說這種話!」丈母娘吳林惠珠一身珠光寶氣,緊張地扯了老公一把。
「有什麼不能說的?這是我送給他們的訂婚禮物!」
英俊瀟灑、西裝筆挺的準新郎哭喪著臉說:「謝謝爸爸了,可是……爸爸!爸爸啊!」趕快向另外兩個爸爸求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