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聽懂她的話,小灰狼低嗚了聲,才慢慢地走回母狼身邊。
母狼伸舌輕舔了下小灰狼,然後抬眼望向管玄歌,那雙灰眸像是具有靈性般地注視了她好一會後,忽地朝她低嗥了聲。
管玄歌驚愣了下,一旁的蒼衣笑道:「別怕,牠只是在對妳表示感謝之意。」
話剛說完,就見母狼攜著幼狼轉身朝銀川而去,奔向另一邊山谷。
看著一大一小遠去的狼影,她的唇角不自覺綻開一抹淺柔笑意。不管再怎麼兇猛可怕的野獸,濃濃的親子之情依然存在,這該是世間所有生靈的天性吧!
噙著笑收回目光,不意迎上一雙深黝的眸子,那注視黑沉沉的,瞧得她有些不自在了起來。
「蒼大夫……」試探地輕喊了聲,卻見他眸光忽地一閃,而後站起身,朝她伸出一手來。
「走吧,太陽快要下山了,一會兒天黑下來,天氣就要變冷了。」他的語氣仍同往常一般低冷沉穩,可眼底深處卻隱閃著一抹幽湛的星芒。
管玄歌微愣了下,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一刻,她忽然覺得他和平常有些不一樣,至於哪裡不一樣,她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望著伸至她眼前那只修長黝黑的大掌,她微微恍惚地愣著,而後不自覺地伸出手握住,緩緩地站起身來,沒察覺他在瞥見她小手上的纍纍傷痕時,驀然黯沉的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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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竹屋,小翠立即迎上前來。
「小姐,妳還好吧?」一雙眼緊張地在管玄歌身上來回梭巡著,活像是怕她少了一塊肉似的。
「我沒事。」輕淺一笑,她柔聲安撫道。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小丫鬟仍是有些驚魂未定。小姐要是出了任何差錯,她非但無法向族長交代,還會成為全族的罪人呢。
機靈的眼光隨後瞄到管玄歌受傷的手,又道:「小姐,妳的手受傷了,我去拿藥箱來幫妳擦藥。」說著趕緊進房取出藥箱,卻冷不防教蒼衣一手接了過去。
「讓我來吧,妳該下去準備晚膳了。」沒讓她有說話的機會,蒼衣淡淡地下達指令,小翠只略略遲疑了下,隨即遵照他的話做。
她一離開,蒼衣即刻為管玄歌清理手背上的傷口。
望著一語不發、臉色微沉的他,管玄歌心裡沒來由地一陣忐忑,因此儘管傷口刺痛不已,她始終咬緊唇暗自忍住,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或皺一下眉頭。
彷彿看出她的隱忍,他挑眉睨了她一眼,淡諷道:「這就是多管閒事得付出的代價,不過妳算幸運了,要是我再晚一步,妳的小命就要葬送在狼牙下。」
方纔那驚險的一幕著實教他胸口緊緊地揪了下,至今仍餘波蕩漾。這樣的感覺完全脫出他的意志之外,微惱之餘,也不免感到有些煩躁,最近他的心緒好像有些不受控制。
她咬了咬唇,垂下眼睫低聲道:「我沒辦法不管牠,你如果看到牠當時痛苦的樣子,也會這麼做的。」
他只是輕勾了下唇角,頗不以為然地。「別濫用妳的同情心。牠會誤中陷阱就表示牠不夠機警,若因此喪命,也沒麼可怨可憐的,這個世界本就是適者生存。」
她愣了下,像是無法相信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可是……牠還小,任何人看了都會不忍心的。」人皆有不忍之心,他是個醫者,不是更該比常人多一份悲憫心腸嗎?
「妳的不忍心,為妳帶來了什麼?」語氣裡有一抹嘲諷,他刻意加重了力道,提醒她手上的傷口。
「這不過是皮肉之傷罷了。」她痛得皺了下眉,卻仍是堅持自己的看法。「何況牠會有這樣的行為反應也是正常的,那只是一種防衛本能。我相信只要感受到我是真心誠意想幫牠,牠是不會傷害我的。」事實證明也是如此。
「妳太天真了,事情並非妳想的那麼簡單。」他無情地潑她冷水。「事實上要不是我及時趕到,那頭母狼不管妳做了什麼值得感激的事,都會一口咬斷妳的頸子。野獸跟人畢竟不同。」
她張了張口,卻是無言以對,這一點她確實無法反駁。「當時……我沒想那麼多……」好半晌,方開口道。
蒼衣淡睨了她一眼,沒再多說什麼,只是開始幫她包紮傷口。
藉著這無聲的間隙,管玄歌頭一次仔細打量起他來。他有一對飛揚的濃眉,黑炯的長眸顯得孤傲不馴,輪廓剛稜不屈、鼻樑挺直如山,輕抿的薄唇給人一種冷漠無情的感覺……怎麼看,她都找不出他身上有一了點醫者的味道。
相處兩個多月來,她對他有些瞭解又不甚瞭解。他的話不多,不需外出採藥時,總是獨自安靜地坐在一旁閉眼調息;幾次難得開口說話,內容不外乎是提醒她該吃藥、該休息了。
一開始,他帶給她很大的存在壓迫感,可久而久之,她竟漸漸習慣他的陪伴,他的泰然自若與沉穩甚至讓她覺得安心可靠。猶記得幾次夜裡睡不著覺,她悄悄起身至前廊觀看月色,他總是第一時間察覺,尾隨在側,然後靜靜地陪伴著她;那個時候他們雖然不曾交談過一句話,她卻覺得分外安適寧馨。
這些年來,除了阿爹、大哥與姊夫,她甚少與男子接觸,而他帶給她的感覺和阿爹他們完全不同;雖同是男人,但他身上蘊含著一股截然不同的氣息。
突然間,她對他感到十分好奇,忍不住開口問:「蒼大夫,你是從什麼地方來的?」聽姊姊說,他是因為採藥迷了路才會走進族人居住的山谷裡,可她總覺得他不像是一個會迷路的人。
蒼衣挑眉看了她一眼,似乎很意外她會有此一問。「我從外邊來的。」他將應付管崇淵的話又說了一遍。
「外面的世界……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曾聽族人們談起,他們原本也住在那裡,因為戰亂避禍才不得已遷居至深山裡。
「一個繁華熱鬧卻也紛爭不斷的地方。」他簡單地回答,眼底閃著一抹譏誚。
管玄歌微感困惑地皺了下眉。「既是如此,為什麼阿爹和大哥還老是念著要回到外邊的世界去?」她喜歡這與世無爭、寧靜悠然的山谷。
蒼衣又挑眉看了她一眼,淡淡回應:「因為那裡有兩樣東西是這裡沒有的。」
「什麼東西?」她仰首看著他,專注地問。
「名利與權勢。」勾起的唇角噙著一絲冷嘲。「妳爹曾是一族及一城之主,昔日的風光令他念念不忘,枯燥乏味的山居生活終將留不住他。」
聞言,管玄歌微訝。他不過是個外來者,與阿爹算不上熟稔,為何卻好像很瞭解阿爹似?她甚至聽得出他語氣裡淡隱的譏嘲意味,似是對阿爹沒什麼好感。
「阿爹不是那種眷戀名利和權勢的人。」她下意識地為自己的父親辯駁。「你並不瞭解我阿爹,這麼說太武斷了。」
「瞭解他?何必那麼麻煩。」蒼衣詭譎地勾唇一笑。「我輕易地便能嗅出他身上的氣味。」
「氣味?」她不懂。
「每個人身上都散發著屬於自己獨特的氣味。」他笑著為她解說,而後直截地道:「你阿爹身上有一股濃重的貪婪氣味。」
「你、你胡說!」她立即不悅地輕斥。「你憑什麼這麼說我阿爹?」
蒼衣微一勾眼。「憑我的嗅覺。我天生嗅覺比一般人來得敏銳,只要是和我接觸過的人,我皆能立即聞出對方身上特有的『氣味』……」說著,他微微停頓了下,微閃碧芒的精眸對住她的眼,輕淡地接著道:「就像我能聞出妳的困惑、傷感與無奈;還有大姑娘身上怨妒恨惱的強烈氣味。」
管玄歌霎時怔忡。「怨妒恨惱……是因為我嗎?」不覺喃喃。
蒼衣微訝地挑眉,而後別有意含地道:「妳不過是其中一半的因素,另一半……卻是在稷爺身上。」
「姊夫?」芙顏微愕,似是怎麼也沒料到會聽到這個答案。
「大姑娘深愛稷姑爺,可偏偏稷爺的心有一半不在她身上。」難得好心透露這麼多,他邊說邊帶著興味地觀察她的反應。
「你的意思是……姊夫他心中另有所愛之人?」不覺蹙起眉頭。
蒼衣淡笑不語。
「不可能。」隨即,她搖了搖頭。「姊夫對姊姊一向溫柔且深情,心裡不可能還有別的女子。」
「是嗎?」淡淡輕笑了聲,好似不以為然。「我卻認為,稷爺對大姑娘,有的只是憐惜之心,深愛之情倒未必。」
她一愣,不明白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見她一臉困惑不解,蒼衣並不多做解釋。他今天說的話已經夠多了。「方纔受了一番不小的驚嚇,妳用完晚膳就早點歇息吧。」
語畢,起身離去,走到門邊,又忽地停下腳步,轉身看著她道:「希望妳以後別再擅自離開竹屋,要是妳有什麼損傷,我很難向管爺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