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喝,他是什麼時候來到她面前的?
「心良丫頭,我不禁要想,妳的膽子這麼小、膀子這麼小,究竟要怎麼撐得起御筆莊?」他真是忍不住狐疑啊,她說起話來老是吞吞吐吐,究竟要如何面對上門的客人?又是怎麼拿到宮中的訂單?
該不會是她老爹臨死之前已經將她的路都給鋪好了?
「我……」不想說只有面對他時,她這老毛病才又犯了,倘若叫他知道,保證他會變本加厲,會的,他肯定會的,就憑她小時候的記憶和這段日子對他的瞭解。「為了要保住御筆莊,我、我得要趕緊到工房去!」
咬一牙,眼一閉,她總算是一鼓作氣地將自己的想法說出口。
「哦?」他微挑起眉,有幾分意外她真說出口了。「那就走吧。」
「走?」她不解地眨了眨眼,睇著他走在前頭,忍不住問道:「你要同我一道去?」
他願意放過她,已經夠叫她驚奇和意外了,怎麼他居然是打著同她一道走的主意?工房裡頭無趣得很,夥計們忙進忙出的,沒人有空招呼他的,他去那兒做啥?
倘若他只是好奇想觀摩工房作業,倒還無礙,但若是又擾她得無法工作,豈不等於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怎麼,我不能去?」他懶懶地回眼睇著她。
哼,他留在狄府的目的,便是為了欺負她,倘若她獨自上工房去,他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再者,她這麼一說,他不禁想起了菩薩筆。
既然她要上工房,他不如順便到鋪子裡去找找,說不準真讓他給找出什麼蛛絲馬跡。
「是可以,只是不是很方便。」她囁嚅地道。
「有什麼不方便?」聞言,他不禁回身逼近她,一雙勾人的大眼微瞇起。
「那是……」不不不、不要突然逼近她,她會說不出話來的。
「嗯?」他刻意壓低了嗓音。
「我、很忙,沒、沒法子招呼你。」不要再逼近了,她的胸口好難過啊!心好似快要竄出胸口般的難受呀。
「忙?」他挑起眉,哼笑著。「倒是說說妳要忙什麼。」
「我、我要整理獸毛,還要抽空替人寫帖子。」她會很忙很忙,而且會一忙數天,說不準連同他打聲招呼的閒暇都沒有。
「寫帖子?」聞言,他不禁訕笑道:「妳會寫帖子?」
哇哇,當年的膽小鬼女娃兒,如今成了能替人寫帖子的女文人了,真是叫他小生怕怕啊。
「不、不就是寫帖子?」幹麼好似瞧著珍禽異獸地看她?
「那可真是了得哩!」勾斜的唇角毫不客氣地流露戲謔笑意。「當年只會拿樹枝在黃土上頭東撇西劃的丫頭,如今成就非凡呢。」
聞言,她不禁斂下眼。她可沒忘了,那時,他還故意抹去她的字哩。
真不知道天底下怎會有如此壞心眼的人,怎會老是將心思給打在如何欺負她的上頭?
而她,怎會連一點點反駁他、斥責他的勇氣都沒有?
「走吧,讓我瞧瞧妳究竟是怎廝的風光。」他大剌剌地牽住她的手,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走著,壓根兒不管他人是怎麼看待他們兩人。
「你、你放手啦。」街上這麼多人,他不會沒瞧見吧。
儘管垂下水眸,她依舊可以感覺到路人投來的熾熱目光,而她也明白,其實他們不光只是因為他放肆的舉動,主要還是叫他那張過份俊爾的臉蛋給吸引了目光。
微抬眼,以眼角餘光偷覷他,卻見他壓根兒沒放在心上,怡然自得得很,說穿了,他腦袋裡頭想的好像只有他自個兒,其他人全都入不了他的眼。
算是囂張自我吧。也對,畢竟他的家世也算顯赫,皮相確實也相當賞心悅目,易惹人目光,會叫他的性子變得如此惡劣,似乎亦是無可厚非。
光是站在他身旁,她都快覺得自慚形穢了。
「我要是不牽著妳,就得要老是回頭找妳,妳不覺得煩,我還覺得膩極了。」他一派慵懶的啐道。聽起來像是在斥責她,然抬眼一瞧,他偏又是笑著。
她微偏螓首,搖了搖。唉,眼前這個叫她又駭又怕,卻又老想要偷瞧他兩眼的男人,她真不知道該拿他如何是好。
第四章
這真是她的書法?
到鋪子,踩過穿堂廳,來到工房旁的書房,慕容悠挑起濃眉,直瞅著掛滿牆面的帖子,忍不住發出讚賞聲。
行書瞧來,爽朗有神,頗具氣韻,至於隸書,瘦勁鋒利,鏗鏘有勁,楷書嘛,卻又顯得圓潤清秀、優雅嫵媚,然而,掛在一旁的草書,有若疾風暴雨、變化無常,又帶了些許瘋顛。
這裡頭的帖子,應該不是全都出自於她的手吧?
可是,瞧她的模樣,卻又挺像是一回事。
回眸睇著她正準備著文房四寶,一邊筆架上頭排滿各式的筆,叫他雙眼不由為之一亮。
走向前,隨意抓下一支筆。
「這是什麼?」
她抬眼一瞧,微蹙眉,「筆啊。」這人怎可能連筆都不知道?他只是想要妨礙她工作而已吧。
慕容悠不禁沒好氣地瞪她一眼。「我豈會不知道這是筆?我是問妳這是什麼筆?」真是夠了,未免把他瞧得太笨了。
「狼毫。」不理睬他,她忙將帖子鋪好,準備下筆。
聞言,他不由翻了翻白眼。「我問妳材質啊!」她該不會是故意要他的吧?
「狼毛啊。」
「我……」暗吸了口氣,緩了緩氣息,他才晃著筆說道:「我是問妳筆管的材質。」蠢丫頭!
「哦。」說清楚啊,要不,她怎麼知道。「那是螺細。」
「螺細?挺特別的。」果真是筆莊啊,什麼樣材質的筆管都有,倘若問她菩薩筆,不知道她是否聽過。
「螺細在這幾年倒也算是多見的了,較為珍貴的,該是每年點選入宮的金、銀、瓷、玉、玳瑁之類的。」她邊說邊拿起她最習慣使用的水玉麝毛筆,沾了些許的墨,緩緩下筆。
不管他了,先將帖子弄好,待會兒再去處理獸毛,只希望他不會再擾她,乖乖地窩在一旁。
「心良,不知道妳是否聽過一種筆?」他在筆架上頭隨意地挑著筆,睇著各式特別的筆,不但材質特別,就連雕工都頗具匠心。
過了一會兒,沒聽到半點回應,他不禁抬眼探去,瞧她正聚精會神地下筆,其神態專注有神,一雙水眸眨也不眨地落在紙面上,他湊過去一瞧,只瞧字跡龍飛鳳舞,卻又不失風雅。
唷,還真是出自於她的手哩,一個動不動就愛掉淚的淚娃娃,一動起筆來毫不馬虎,筆鋒剛勁有力,還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不知怎地:心頭有點不舒坦。
她不該是恁地了得,她該要再嬌柔一點,最好是他隨便一逗便掉淚,慌張得無所適從,眼前她這心無旁騖、八風不動的神態,倒是叫他見了有些生厭,忍不住興起想要捉弄她的惡念。
長睫微斂,掩去眸底乍生的精光,他的手一探,指尖夾上她正在落筆的紙角,用力一拉。
「啊!」
正準備一氣呵成的狄心良,不禁有點傻眼地睇著空無一物的案桌,不,是叫她狠狠地劃上一筆的案桌……紙哩?
正狐疑著,耳邊卻傳來他不懷好意的笑聲--
她猛地抬眼,睇著他手裡拿著已叫他給毀了的帖子,不禁敢怒不敢言地扁起嘴來,不解他為何要這麼做。
他該要明白她正在忙正經事的。
「我在問妳話啊,丫頭。」他沒好氣地道,將已經沒用的帖子丟到一旁。
「可是……」她的目光直停留在帖子上。
「我在問妳是否聽過一種筆。」誰要她如此大膽地漠視他的存在!
「什麼筆啊?」
就算他真是有事要問她,好歹也等她把手頭上的工作完成再問嘛。
「就是要問妳知不知道菩……」
話到一半,外頭咱咱地傳來雜沓的腳步聲,沒一會兒,隨即有人一腳踹開門板。
他懶懶地抬眼探去,見著一個極為礙眼的男人,不由分說地走向她,好似英雄般地擋在她面前。
哼,是狗熊吧!
他隨手自身旁的櫃子上頭拿了個小紙鎮,往那個男人身上砸,馬上聽到他鬼哭似的哀嚎。
「哎呀!」
「褚大哥,你、你怎麼了?」在旁嚇得一愣一愣的她,見褚遠突地彎下身子,不禁跟著蹲下身子。
「沒、沒事。」他咬牙忍著痛楚,表情猙獰。
「你怎麼會來了?」還突地踹開門,嚇得她三魂七魄都快散了。
「我聽鋪子裡的夥計說,有個男人跟著妳一道到工房,而我跑進工房後,工人們又說,妳上書房了,所以,我……」多怕呀,就怕一個不注意,他盯了好久的一塊肉就要叫外地來的狗兒給叼走了。
「有什麼事嗎?」她不解地開口。
「是沒什麼事,只不過近來不是工房正忙之時嗎?」見她疑惑地點了點頭,他嚥了嚥口水,才道:「可妳卻一直都沒有來,我有些擔心,結果今兒個一來,便帶了個男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