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剛才是你自己要我叫你『越』的呀!」剛才他們在大廳偶然相遇,他立即以無比熱絡的態度向她搭訕,並慫恿她陪他上來頂樓吹吹風。她見他相貌堂堂、穿著體面,心知他來歷不凡,便立即答應了。誰知道這會兒他卻像變了個人似的,對她態度極為冷淡。
「如果給了你不適當的暗示,我很抱歉,這是賠償你的損失。」他從口袋掏出支票薄,迅速簽下一筆豐厚的金額撕下來交給女子。
「你這是什麼意思?當我是陪街女郎嗎?」女子憤然質問。
「那你的意思是不要了?」他作勢欲收回支票。
女子恨恨地瞪他一眼,還是搶下那張支票,甩頭就走。「神經病!」
卓越目送女子進入電梯,忽然覺得這一切大可笑了,簡直荒謬至極!
他忍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嘴邊的笑意,哈哈大笑起來,到最後,竟然笑得癱坐在椅子上,無力起身。
他到底在做什麼?
他們明明已經分手了,他為什麼還要像個吃醋的丈夫似的,到處追查她的行蹤?生平第一次,他覺得自己像個徹頭徹尾的白癡!
自從她回日本之後,他便宛如一個機器人,完全不知道生活的樂趣,每天只會機械化的工作、工作、工作再工作,腦子卻是一片空白。
他竟然為了一個替身娃娃,把自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更誇張的是,他居然還追她追到日本來!
他請人調查她的住處、她的活動行程,知道她今晚會來參加高橋家的晚宴,便想辦法弄了張邀請卡,然後一整晚都躲在暗處注視她。
本來他不打算露面的,要不是她跟高橋家那個小白臉偷偷溜出會場,他也不必隨便找來一個不相干的女人氣她,更不必被人當成經神錯亂的神經病!
或許,他真的有病。
他無法愛她,卻又不願放開她;他無法愛她,也不准別人碰她。
這究竟是什麼怪病?
他逐漸斂起笑容,凝望著遠處通天閣的燈光,在大阪的夜空中閃爍。
或許他該放手,讓他們都得到解脫。
他再一次詢問自己:他——是不是該放手了?
第十章
今年的第一場雪緩緩飄落了。
晴子坐在走廊前,望著棉絮般的雪花飄落在地面,將枯寂的大地裝飾得一片純白。
一個身穿白色大衣的男子遠遠走來,那身形有些熟悉,她的呼吸一緊,屏氣凝神,等著他慢慢走近。
「晴子小姐。」高橋彥停在廊下,拍掉落在肩上的雪花,朝她點頭微笑。
「高橋先生。」她露出和煦的笑容回應,一顆心卻沉入幽暗的谷底。
自從高橋彥的生日宴會過後,轉眼已過了半個月。這段期間,她沒有再見過卓越,她想,他大概回台灣去了!畢竟他的事業忙碌,不可能在異鄉停留大久。
那晚他突然出現,她雖然震驚,心底卻也有一絲喜悅,暗自猜想他是否為了她,特地追到日本來?然而這半個月來的了無訊息說明了事實——他早已放棄了她,他是真的不要她了!
「高橋先生,請過來這邊坐,順便喝點熱茶祛祛寒。」傭人端著托盤出現,送來兩杯熱騰騰的綠茶和精緻的小茶點。她跪坐在地上,小心的將之放在光潔的地板上。
晴子這才發現,高橋彥還站著。「不好意思,我忘了請你坐下,快請坐!」
「謝謝!」高橋彥脫下鞋子,盤腿坐在蒲墊上。「晴子小姐近來好嗎?」
「很好。高橋先生呢?」
「我也很好,不過最近工作有點忙,因為我父親有意和台灣的一間網路公司簽約,這樣以後不管在台灣或是日本,都可以上網申購我們公司的產品。」
「網路公司?」一聽到網路公司,晴子立即想起卓越。「和你合作的那間公司叫什麼名字?」
「好像是卓氏吧!目前還在洽談階段,還沒有定案。」
「真的是卓氏?!晴子倏然一震。卓越和高橋企業接洽,到底是為了什麼?
難道是因為她和高橋彥在一起,所以他打算整垮高橋企業?
不!若果真如此,她不就害修高橋彥了嗎?
「高橋先生,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我——」晴子嘎然止口,因為她發現又有人從遠處走來。
那個男人身材十分高大,穿著一襲傳統的日式長袍,外頭搭著一件深藍色的羽織,腳下趿著一雙木屐,十足日式男子的打扮。
這個男人的身材和卓越有些相似,但他穿著日本服裝,所以絕不可能是卓越,因為卓越是死也不可能穿日本服的!
那麼,這個人究竟是誰?晴子不禁疑惑地暗忖。
直到那個人走近了,她才看清楚他的容貌。
「你……」她震驚地指著他,活像看見絕跡幾億年的恐龍在街上漫步。
「嗨,好久不見了,你好嗎?」這個聲音……真的是卓越!
晴子望著眼前那張和卓越一模一樣的面孔,還是不敢置信。他不但就站在她面前,而且還穿著他恨之入骨的衣服。
她一定是在做夢!
「晴子小姐,你先和卓先生談一談,我進去拜訪遠籐先生。」說完,高橋彥便先離開了。
他雖然愛慕著晴子,但是他也知道,她絕不可能屬於他。與其看她痛苦,不如讓她回到心愛男人的身旁,擁有真正的幸福。
「怎麼了?還沒睡醒嗎?」標準的卓越式戲謔語氣,終於讓她猛然回神。
「你——你跑到我家來做什麼?」
卓越收回深情的凝視,裝模作樣的搖搖頭,假意歎息道:「我也不想來呀,可是高橋先生堅持帶我來拜訪你們,我推辭不掉,只好來了。」
晴子一聽,氣得掉頭就走。
這這算什麼嘛!先是莫名其妙的出現在她面前,又莫名其妙的消失,然後又莫名其妙的出現……他到底把她當成什麼了?
卓越見佳人被氣跑,連忙從後頭追來,將她扯進自己懷裡。「別跑!我穿著木屐,你想害我摔死嗎?」
「摔、摔死活該啦!」她氣得說不出話,哇啦一聲就哭了起來。
她放聲大吼,把分手後的委屈、心酸與思念,全部發洩出來。她哭得唏哩嘩啦,無論卓越怎麼哄、怎麼勸,她都不聽,就是想狠狠地哭個痛快。
「好、好!我摔死活該,你別哭了,好不好?」卓越沒想到一句小小的玩笑話,竟會讓她哭成這樣。見她哭得這麼傷心,真讓他又心疼又無奈,只好從背後摟著她,輕輕的搖晃著,同時將頭靠在她的肩上,炙熱的唇貼在她耳邊,低聲傾訴道:「晴子,我愛你!」
這句情話雖然簡短,但字字句句都是以日文說出來的,晴子驚訝得連眼淚都停止了,只能呆呆的看著他,彷彿看見恐龍說話。
「怎麼了?你今天怎麼老是這副癡呆的表情?」他笑著揉亂她淺栗色的頭髮。
「你……你說日文?!」她呆楞地陳述事實。
「對呀!還學不到半個月,怎麼樣?標準嗎?」
她呆楞地點點頭,不一會兒,又用力搖搖頭。
「怎麼?不標準呀?」
「不是,而是你——你說謊!」
「我說謊?!我哪裡說謊了?」他怪叫道。
她嗚咽地指控:「你根本不愛我,為什麼要騙我說你愛我呢?你不要以為這樣,我就會再回台灣去當小竺的替身,她雖然是我的雙胞胎妹妹,但是我、我還是會嫉妒的!」
「傻瓜!我愛你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你怎麼會以為我說謊呢?我承認我的紀錄不良,才會讓你對我心灰意冷,但我愛你並不是最近才發生的事,而是自從認識你開始,我就已經對你產生不一樣的情愫。你記得嗎?我只要看見你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就會嫉妒得要死,這全是因為我愛你的緣故,否則我大可當作沒看見,不是嗎?」
「才不是這樣!那是因為你把我當成你最愛的小竺,你不希望小竺和別的男人說話,根本不是因為我,你一點也不在乎我,只把我當成替身!」她生氣地別過頭。
「一開始或許真的是這樣,但我們都知道,那只是一種自欺欺人的想法。你根本不是小竺,就算我讓你穿上小竺的衣服、梳著小竺喜歡的髮型,我心裡依然清清楚楚,你就是你,永遠不可能變成小竺,例如這個手機——」他取出懷中黑色的超薄手機,埋進庭院厚厚的雪堆中。
「晴子,你告訴我,我的手機是什麼顏色的?」
「這還用問,當然是黑色的!」她又沒色盲。
「可是現在你看見的顏色,並不是黑色呀!」
「那是因為被白色的雪覆蓋了嘛!」這還用問!「就算埋在白色的雪堆之中,你的手機依然是黑——」她睜大眼,突然明白他想說的道理。
「知道了吧?無論你穿什麼衣服、梳什麼髮型,你永遠都是遠籐晴子,外在可以改變,但內在的本質是無法蒙蔽的,這點我很清楚,我只是一直欺騙自己。其實,我會那麼固執的欺騙自己,一方面是真的懷念死去的小竺,另一方面是因為我想留住你,我怕自己一旦無法掌控情況,你就會從我的懷中溜走。我不想失去你,所以才會採用高壓的手段控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