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不!他並不是一個人,他還有淨蓮為他生下的女兒,小念慈是他和淨蓮共同製造的小生命,是聯繫他們愛情的結晶。
思及此,他立刻抬起頭,朝女兒伸出雙手。他必須抱抱這個他和淨蓮共有的孩子,讓她給他勇氣,繼續等待生命的奇跡。
「念慈,到爸爸這邊來。」他第一次呼喊女兒的名字,卻一點都不生澀、彆扭,彷彿他已在心中喊過無數次。
裴念慈聽見他的呼喚,沒有焦距的瞳孔逐漸清晰,她緩緩轉頭,注視那個她該稱為父親的人,眼神防備而冷漠,像在看一個毫無關係的陌生人。
「小小姐,你怎麼了?少爺在叫你呢,快過去呀!」何嬸輕輕推了推小念慈,要她快到父親身邊去。
「念慈,過來,讓爸爸抱抱好不好!」
裴淆渴盼的手伸得更長,但裴念慈不但沒有過去,反而更往何嬸懷裡縮。她冷眼望著裴澡,眼中沒有一絲被父親接納的喜悅,只有全然的冷漠,和一抹隱約的怨恨。經過長時間的努力,她已經心灰意冷,在她心中,裴淆不再是她的父親,而是一個會傷害她的壞人。歷經多次挫折和失敗,她已經不再稀罕他的愛了!
裴淆怵目心驚的看著女兒漠然的表情,女兒那種怨恨的眼眸,他曾在鏡子裡看過無數次,每當他面對自己的母親時,就是這種毫不掩飾的怨恨眼神。
他一直害怕女兒步上自己的後塵,然而他卻還是在不知不覺中,用父母那套錯誤的方式來對待自己的女兒。他是個失敗的父親,女兒會怨恨他,也是應該的!
他從未盡過一天當父親的義務,除了提供溫飽之外,他從來不曾親過她、抱過她,甚至連她的名字都沒喊過。他既懊悔、又悲傷,忍不住抱頭低泣起來,滾燙的淚,無聲的滴落在急診室的地板上。
直到差點失去妻女,他才發現,自己有多愛她們!他捂著雙眼,無言的低泣,直到一隻軟軟的小手爬上他的臉頰,拭去他臉上默默流下的淚。
他訝異的抬起頭,看見小念慈用自己白白胖胖的小手,認真的替他擦乾臉頰的淚。「爸爸乖,不哭不哭。」
「念慈……」裴澡驚訝地望著她,說不出話來。
「媽咪說,不乖的小孩才愛哭,爸爸很乖,所以不可以哭喔!」小念慈一邊替裴澡拭淚,一邊把母親哄她的話拿出來哄他。
「好……爸爸乖,爸爸不哭!」他用力摟緊女兒小小的身體,用臉頰摩挲她柔軟的髮絲,眼淚落得更凶、更猛了。
何嬸和章叔也在一旁跟著掉眼淚,多希望可憐的夏淨蓮也能親眼看見這一幕,這是她期待了整整兩年的驚喜呀!
當父女倆正默默感受有生以來的第一次擁抱的喜悅,急診室的大門卻在此時開啟,穿著綠色手術袍的中年醫生神情凝重的步出急診室。
「強森醫生,我的妻子情況如何了?」裴淆連忙抹去眼淚,抱著女兒快步上前。
「裴太太傷勢相當嚴重,經過我們緊急搶救,終於穩定下來,沒有生命危險,只是……」
「只是什麼?」裴淆緊張的追問。
「裴太太有腦出血的現象,雖然目前已經止血,但是腦中有凝結的血塊,所以導致她昏迷不醒。這種情形分為兩種,一種極好、一種極壞。好的話,裴太太會很快清醒,完全康復,沒有任何後遺症。」
「那麼如果沒有很快清醒呢?」
「如果沒有很快清醒,可能就……永遠不會清醒了!
依裴太太目前的狀況,我們無法肯定的告訴你,她是屬於哪一種。」
「那——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知道呢?」裴淆焦急的問。
「若是她在一個禮拜內清醒,就表示血塊已經消退,腦部功能運作正常,預後看好。如果她沒有醒來的話,你們要有心理準備,她可能會變成植物人。」
植物人?
「不!」裴淆恐懼地搖頭,根本無法想像,心愛的妻子再也不能醒來、不能開口說話、不能對他露出甜美的微笑。不他無法接受!
「裴先生,現在惟一能陪裴太太度過難關的,就只有你了,所以你一定要堅強!等會兒裴太大會被送到加護病房觀察一個禮拜,會不會康復,就端看這關鍵性的一個禮拜了。」
「我知道了。強森醫生,謝謝你!」
醫生走後,何嬸立即安慰道:「少爺,您別擔心,少夫人是那麼善良、溫柔的好人,她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謝謝你,何嬸!麻煩你先帶念慈回去,我要在這裡等,直到淨蓮清醒過來為止。」
他堅信,只要自己虔誠祈禱,上天一定會看見,它會把淨蓮還給他的!
然而,日子一天天過去,夏淨蓮始終沒有醒過來。
一個禮拜之後,她被送出加護病房,轉入十樓的特別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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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後
一重一輕的腳步聲,在醫院的長廊上響起,四歲大的漂亮小女孩拉著父親的大手,一蹦一跳的走進頭等病房。
每天的這個時候,他們一定準時出現在這裡,風雨無阻,從不間斷。
「裴先生。」年輕貌美的看護桃樂絲放下手中的雜誌,嬌滴滴的喊道。
「你先出去,我想和我太太獨處。」
「嗅。」桃樂絲嫉妒的暗瞪躺在床上的夏淨蓮一眼,才轉身離開病房。
「媽咪!你今天好不好?」裴念慈跳上母親的病床,對著已經兩年不曾清醒的母親說話。
「你看,這是爹地親手幫我綁的頭髮喲,可不可愛!」她甩動綁上藍色格紋緞帶的兩束小馬尾,驕傲的說:「幼稚園的同學都好羨慕我,因為爹地每天都會幫我綁漂亮的頭髮,昨天珍妮佛還學我要她爹地幫她綁頭髮,結果綁得好醜,像兩把稻草……」
她受美式教育,像大部分的華裔小孩一樣,可以同時說中、英雙語,而且兩種語言都說得十分流利。裴淆一邊為妻子準備盥洗用具,一邊微笑聆聽女兒天真的童言童語。這是他們每天必做的家庭功課,不論妻子清醒與否,都不會影響他們一家人相處的溫馨時刻。
不久,門外傳來敲門聲——
「少爺,我們來接小小姐回家了。」
「章叔、何嬸,進來吧!」
「少奶奶今天狀況如何?」何嬸一進門就關心的問。
「還是老樣子!」一聲歎息,隱含著莫大的心痛與無奈。
「還是一樣啊……」何嬸快然歎息,同樣心痛不已。
「先帶念慈回去吧!吃過晚飯之後,記得督促她練鋼琴,如果九點鐘我還沒回去,就先讓她上床睡覺。」裴淆不厭其煩的叮嚀。
「我知道。」何嬸點頭回答。
「可是……爹地,人家還想留下來陪媽咪!」裴念慈不依的扭動身軀。
「不行!明天你還要上學,而爹地可能要很晚才會回去,太晚上床你會爬不起來。想想看,要是大家都在玩遊戲,小夏綠蒂卻睡著了怎麼辦?」裴淆好笑地輕點女兒挺翹的小鼻頭,誘哄道:「乖乖跟何奶奶回去,等星期六放假,爹地再讓你多陪陪媽咪,好不好?」
「好吧!」裴念慈嘟起小嘴,不情不願的點頭。「那爹地親親!」
裴淆在她柔軟的嫩頰上印下一吻,念慈咯咯地嬌笑,也回敬親愛的爹地一記香吻。蹦蹦跳跳的裴念慈終於跟著何嬸和章叔走了,裴淆這才捲起袖子,將溫度適中的熱水和沐浴乳倒入盆子裡,然後解開妻子的衣服,細心的替她擦澡,比對待剛出生的嬰兒還溫柔。
他一面替她擦澡,一面叨述今天發生的種種事情。
「今天丹爾頓和意大利的卓莉兒服裝公司簽約,準備將事業的觸角伸展到意大利,拿到新合約,公司上下都很高興,還開香檳慶祝……」說著說著,裴淆不禁輕笑起來。「很無聊是不是?每次都說這些無趣的事,一點情調都沒有!不過我只能告訴你這些沒情調的事,如果你想聽浪漫的情話,就快點醒過來,等你清醒之後,不管你想聽什麼,我都會天天說給你聽。」
擦好澡,替妻子穿上乾淨的衣服,裴淆開始按摩她的四肢,促進血液循環,預防肌肉萎縮。
「裴先生。」桃樂絲推開病房的門,悄悄溜進來。
「你怎麼進來了?我不是叫你在外面等嗎!」裴淆不耐的斥責,怪她打擾他和妻子相聚的時間。
「裴先生,我是怕你寂寞,所以特地進來陪你呀。」她呢哺軟語,在他耳邊呵氣,還大膽地用一對顫抖的豪乳摩挲裴澡的背脊。
「我正在和我的妻子說話,請你出去!」他不假辭色的拒絕。
「她已經昏迷兩年了,怎麼可能陪你說話?」
「請你出去!」裴淆冷冷地下令,望著她的眼毫無一絲心動。
「裴先生,你的妻子已經兩年不能和你同床了,長夜漫漫,我想你一定很寂寞,讓我想替你『解悶』吧!你不用擔心我會提出什麼令你為難的要求,我只是單純的想與你來一段露水姻緣而已,畢竟……你是這麼英俊又出色的男人!」桃樂絲伸出塗抹了大紅寇丹的手指,挑逗的輕撫裴淆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