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臉蛋愈來愈紅,卻沒膽轉頭與他對視,只能低下頭,看著自己和他速度、節奏一致的腳步。
她以前怎麼從沒發現,通往浴室的路居然這麼長?
黃昏時刻,遠處的飛鳥三五成群地飛回家,逐漸西沉的夕陽告訴人們,又送走了一天。
梵天易坐在門前的長板凳上,吹著舒爽的涼風,同時望著遠處裊裊的炊煙,享受著都市絕對看不到的鄉間美景, 「梵天易,你怎麼跑出來了?我不是說過你的腳受傷了,要好好休養嗎?」
芫兒剛從瓜棚裡摘了一把龍鬚菜回來,看見他坐在門前,立即皺眉柔斥道。
「我還休養的不夠碼?」他幾乎在床上躺了一個禮拜,身上都快長蜘蛛網了!
「雖然你的傷口看起來好多了,但還是不能大意呀!」她拉了把木椅坐在他身旁,隨手挑起剛才摘來的龍鬚菜。
經過一個禮拜的朝夕相處,芫兒對梵天易已經全無防備,對她來說,他就像她的朋友,甚至是家人。
梵天易默默看她挑菜,一會兒後突然開口:「芫兒?」
「嗯?」芫兒忙著挑菜,頭也不抬的問:「什麼事?」
「我想——我該回台北去了。」
芫兒挑菜的手在空中頓住,幾秒後才恢復正常,繼續剛才的動作。
「你的傷還沒全好,為什麼急著回去?」她低著頭,不敢讓他看見自己眼中的失落。
「我已經厚顏在這裡叨擾了一個禮拜,實在不好意思再繼續賴下去了。」 , 「沒有人趕你呀!」她放下龍鬚菜,急切地說:「我很歡迎你繼續留下來,還有阿水伯和阿水嬸也一樣——」
「我還有工作要做,不可能永遠留在這個地方。」
這句話,殘忍地點明他們之間的差距。
她差點忘了,他是個文明的都市人,而她卻是從小生長在這裡,除了陪阿水嬸下山買東西之外,幾乎不曾離開過山林的鄉下女孩。
他們是那麼的不同,他當然得回到文明的都市去!
「說的也是,你是該回去了。」她佯裝不在意的擠出笑容。「那你準備什麼時候回去?」
「我打算明天就走。」
「噢!」她沒想到這麼快,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芫兒,跟我走吧!」他突然用力握住她的手,溫柔卻堅定的說。
「你說什麼?」芫兒眨眨眼,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希望你能離開這裡,跟我一起回台北!」
他的眼睛好溫柔,臉上的表情好真誠,芫兒被他盯得心口怦咚怦咚跳,眼眶也因感動的情緒而逐漸發熱,但她沒有因此失去理智。
「這是不可能的!」她失望地搖頭。
「為什麼?」聽到她的回答,梵天易隨即追問。
「我不屬於那裡!」地咬緊下唇,飛快否決那種不該有的荒謬念頭。
「我從小在這裡長大,我只屬於這個山林,到了台北那種熱鬧的大都市去,我會不知道該怎麼辦。再說,我有什麼理由到台北去呢?」
她又不是他的什麼人,哪有什麼理由,跟他到台北去呢?
「是嗎?沒有理由?」
梵天易推推鼻樑上的銀框眼鏡,斯文俊逸的臉上,有一抹意味深長的淺笑。
「本來就沒有理由呀!」她既不是他的親人,也不是他的情人,哪有什麼理由厚著臉皮跟去?
「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訴你理由!」
梵天易話語方落便攫住芫兒的雙手,飛快將她拉進懷裡,趁她驚訝得尚未回神之際,低頭吻住她的唇。
芫兒震驚地蹬大眼,近距離盯著緊貼在她鼻端前、沉醉地閉上雙眸的男子。
他為什麼突然吻她?
她的理智與矜持告訴她應該推開他,但她卻忍不住沉淪,她的雙手不聽使喚地回抱他,緩緩閉上迷醉的眼,完全沉浸在他溫柔的吮吻中。
從來沒有人吻過她,但是她很喜歡他的吻,她喜歡這種被人珍寵的感覺。
不知過了多久,用唇舌探遍地唇內每寸軟滑的梵天易,才終於饜足地放開她。
「你你怎麼能這樣隨便吻人家嘛?」芫兒又羞又氣地跺腳,萬一讓阿水嬸看見怎麼辦?那多羞人呀!
「芫兒,我喜歡你!」梵天易突如其來的告白,害她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到。
「我……我?」芫兒指著自己,傻愣愣地問, 「對呀!」梵天易望著她,急切地問:「芫兒,你有沒有一點喜歡我?」
「我……我……」芫兒還是只能發出這個音節,其他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 「難道經過這個禮拜的相處,我在你心中連一點份量也沒有嗎?」梵天易用哀怨的眼眸望著她,眸中有著深情的苦。
「當然不是呀!你是個很好的人,告訴我許多都市裡的事,我當然喜歡和你相處,但是……我不能因此厚著臉皮跟你去台北。」
如同她所說,她沒有立場呀!
「原來……你一直拿我當外人看!在你心中,我只是個外人,連朋友都不是。難怪你連考慮都不考慮,就直接拒絕我了。」
梵天易失意地垂下頭,芫兒看不見他的表情,不過她想他一定覺得很難過,但她真的不是故意傷害他的!
「不是這樣的!」芫兒急得顧不得男女之別,她拉住梵天易的衣袖,匆匆解釋道:「瑞娜修女告訴我,朋友的定義不在相識時間的長短,而在相處時彼此是否能交心。
雖然我們才認識短短一個禮拜,但你是我最知心的朋友,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覺得好開心,甚至連我的心事,我都毫無保留的說出來了。這樣的我怎麼可能拿你當外人呢?」
「既然這樣,為什麼不跟我去台北呢?」梵天易不滿地問。
「我不能離開這裡!」芫兒別開頭,心情複雜地望著遠處的歸鳥。「阿水伯和阿水嬸年紀大了,他們又沒有其他孩子,我不能拋下他們自己離開,我要留在這裡照顧他們。」
「你有這種孝心,當然很令人感動,但你有沒有為自己打算過?難道你想一輩子不出嫁,留在這偏僻的山上,陪阿水伯和阿水嬸終老嗎?」梵天易問道。
「我……」
「你還年輕,不能不為自己的將來打算呀!再說阿水伯和阿水嬸也不見得願意看你把一生的青春都耗在這裡。」
「可是……」
「不然我去替你問問阿水伯和阿水嬸,如果他們兩位老人家答應了,你就跟我下山!」
「不!他們不會答應的。」芫兒急道。
「那我會想辦法讓他們答應!」梵天易倏然起身,準備去找兩位老人家談談。
「等等——梵天易!」
芫兒從後頭死命拉他,卻怎麼也拉不住,最後沒辦法,只好迭聲嚷道:
「好!好!我答應你去問阿水伯和阿水嬸,但是你不要去,我自己去就好。」
她不想讓阿水伯夫婦以為,她有了梵天易就不要他們了。
她原以為,兩位老人家一定很捨不得她離開身邊,沒想到他們根本連考慮都沒考慮就答應了。
「芫兒,你去吧!」
當時間水伯和阿水嬸是這麼告訴芫兒的。
「芫兒,你早該離開這裡了!」阿水伯平靜地說。
「阿水伯?」芫兒驚訝地睜大眼。
「其實我們早就想過讓你下山,不管工作也好、再去唸書進修也好,總不能永遠把你關在山上呀!但是因為我和阿水嬸捨不得,所以一直沒讓你去,現在既然有這個難得的機會,你就跟梵先生去台北吧!」
阿水嬸也說:「是啊!芫兒,你還年輕,未來還有很長遠的路要走,怎麼可能一輩子待在這荒山野嶺,平白虛度青春呢?
你看,村子裡的年輕人早就到都市工作去了,只有你還留下來陪我們這兩個老的。芫兒,你做的已經夠多了,可以安心離開,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如果我走了,那誰來照顧你們呢?」芫兒還是放心不下兩位老人家。
阿水伯和阿水嬸笑著說:「你以為我們已經七老八十還是斷手斷腳走不動了?我們還能走、能動,自己種的菜也能自給自足,所以你不必擔心我們,我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可是……」她捨不得他們!
「梵先生!」阿水嬸轉向梵天易,認真地央求他道:
「我們芫兒從小在山裡長大,外頭那個複雜的環境她沒有接觸過,有很多事她都不懂,到了台北,可能要麻煩你多費心教導她了。」
「我會的!我自己有幾間小公司,我會留心替她找一份合適的工作,她一定能夠勝任。」梵天易連忙回答。
「唉!芫兒雖然不是我們親生的,但是這麼多年來,我早就把她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無論如何,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顧她!拜託你!」阿水嬸說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阿水嬸,人家不要離開你和阿水伯!人家不要嘛……」說著,芫兒竟像孩子似的哭了起來。
「芫兒……」阿水嬸也忍不住抱著她大哭。
梵天易怕她們這一哭又臨時改變主意,立刻從阿水嬸懷中撈過芫兒,摟在自己懷中, 「阿水嬸,請你和阿水伯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芫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