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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亦如

  「關於什麼?」

  「這一百萬。」她指著桌上的兌現證明。「沒有人會平白無故送錢給別人,你有什麼條件?」

  「我說過了,兩個月。」

  「那究竟是什麼意思?」

  「你要在我這裡住兩個月。」

  她一臉戒備與明顯的憎厭眼神,全然是一個貧窮的孤女對一個有錢人拿錢仗勢欺人的行為所顯露出的鄙夷輕蔑。

  她低緩地說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答應你,是不是表示……無論你要我做什麼我都得做?」

  一邊說著,她的手也一邊不著痕跡地往手袋裡伸去,如果他敢要她做些什麼見不得人或者出賣身體的事,她一定馬上賞他一記電擊棒,讓他嘗嘗被「電」

  的滋味。

  「你會煮飯吧?」他第三次牛頭不對馬嘴地問道。

  她慎戒地點頭,但完全不明白這又有什麼關聯。

  不是她自誇,她可不是那種什麼都不會的千金大小姐,為了演好各種角色,她可是什麼都略知一二的。但,會不會煮飯跟現在的話題有什麼關係?

  「在這兩個月期間,你就幫我準備晚餐吧!」他說道,語氣自然得就好像在談論今天的天氣一樣。

  「晚餐?」

  「不然你要連早餐及中餐也一起準備,我當然更高興。」

  「什麼?」她完全被他搞迷糊了。

  「你住在這裡的兩個月時間之中,就專門負責為我煮飯、洗衣、整理家務。」他像是很期待似的揚著唇:「這樣,夠明白嗎?」

  她愣愣地看著他,花一百萬請一個只作兩個月的女傭?他是凱子還是呆子?就算再沒腦筋的人也都知道這根本是一樁虧本生意,更何況是身為一個大企業總裁的他?

  然而,話說回來,他今日的言談舉止教她心目中對他原本的印象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碎裂崩解。過去的他與今天的他簡直是全然相異的兩個人,讓她既困惑又難以適應,也使得原本預料可以用得上的台詞與演技全然無用武之地,根本無法發揮她平時的演技水準。

  而像今天這樣連她自己都自認糟糕的演技,教她如何有那個顏面指著他的鼻子大聲對他說:雷驍,你輸了!

  老實說,今天輸的人是她才對……

  心裡思量著什麼,她抬眼謹慎地看他,問:「就煮飯、洗衣、整理家務,這麼簡單?」

  「當然。」

  「那你原本的女傭呢?」做這些事情的人不正是他的女傭嗎?

  「辭職了。」

  「所以你才急於找一個女傭?」

  他笑而不語。

  她看他一眼,道:「我知道了。」

  她也決定了,她今天就爽快地認輸沒關係,但她要回去重整旗鼓!沒有預料到他異於平時的性格與心思是她今天失敗的主因,所以她決定回去重新擬定策略,重新對他再作一次詳細的分析與評估,重新調整自己的演出心態及方向……然後她會再回來與他一較高下。

  「從什麼時候開始?」

  她問,看見他揚起了唇,像是很高興似的。

  「你方便就好。」

  她思量了會兒,「那就下星期開始。」她需要時間打點一切,而且她戲劇社的新戲正開始排演,她更需要時間去重新調整她的行程表。

  他仍笑著:「就這麼說定。」

  她點頭。

  於是,就這樣,夢迷蝶開始了她為期兩個月的「女傭生涯」。

  第四章

  「……就因為這樣,所以我要在你家借住兩個月。」

  夢迷蝶對著任夜螢放大的臉說著,此刻他們劇團正在為新戲綵排,後台照慣例是鬧哄哄一片,她直挺挺地端坐在高腳椅上讓任夜螢為她上妝,這是為了等會兒要確定舞台效果。

  夢迷蝶拉里拉雜地說了一大串,任夜螢因極專注地在替夢迷蝶上妝,所以她的話有大半聽都沒聽進耳裡,直到最後,好像依稀有聽到關於自己的話語,她才終於從工作的專注意識中抽出一點腦神經來問道:

  「你什麼?」

  「我要在你家借住兩個月。」夢迷蝶重複道。任夜螢老家在南部,所以是自己一個人住,為了她往後兩個月的「女傭生涯」,去借住螢螢家是最恰當且萬無一失的方法。

  「我拒絕。」任夜螢立即回道,聲調平板堅硬得像大理石。

  誰都知道任夜螢平時隨和好說話,就工作時最嚴峻不近人情,像個四四方方的大理石,一點兒通融圓滑的角度都沒有。

  「你聽我說嘛!」夢迷蝶嬌嗔地說,正被上綻的臉孔卻依舊維持著原來的面無表情,肌肉紋路動也沒動過分毫,專業得教人驚歎。「不是我的『人』要去住你家,而是我的『名字』要去住你家。」

  「那你的人要去住誰家?」邊說著話,為夢迷蝶上妝的手卻也不曾停頓或分心,同樣專業精準得教人激賞。

  「我此生最不共戴天的大仇人雷驍。」聲音是咬牙切齒的。

  「既然已經不共戴天,那又何必與他同處一個屋簷之下?」語調仍是一貫地平板直接。

  「所以我要深入敵窟去徹底殲滅他呀!」聲音變換成慷慨激昂。

  「你以為你是無敵女超人要去消滅地心怪獸嗎?」

  「雷驍才不是地心怪獸,如果按照等級來分,他絕對屬最高級的太空怪獸——既邪惡又難纏,還有最先進的科技武器,得花好幾集的戲分才打敗得了他。」

  「你不怕他一腳就把你給踩扁?」

  「我也不是省油的燈啊!」

  兩人就這樣一個聲調迴旋多變、一個子板如一,在不搭軋的音調中一應一和地閒聊起來。而與談天氣氛迥然相異的,還有她們同樣認真專業的精神與態度。

  而這樣的對話聽在在場其他對她們倆不甚熟悉的工作人員耳裡,恐怕一定會以為他們劇團裡幕前的夢大台柱以及幕後的任大支柱,已經因為工作過度而有些歇斯底里了。事實上,她們兩個在工作時的對話就像這樣,是她們長久合作以來所培養出的默契。

  就在她們說話的當口,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吵鬧的聲音。由於後台原本就像個菜市場,所以那吵鬧聲剛開始還不怎麼惹人注意,但吵嚷的聲音愈來愈大也愈來愈激烈,終於引起夢迷蝶及任夜螢的注意。

  兩人對看一眼,暫停下工作看向正朝她們走來的一個工作人員。

  葉菁菁走到她們面前拋給她們倆無奈的一眼,道:「迷蝶,你那個超級仰慕者又來了。」

  夢迷蝶一聽便輕皺起眉頭。「又是他?」

  從一年前開始,她突然有了一個忠誠的仰慕者,每次演出必定到場不說,連一般時候的綵排也必定會跟班到會場外頭,有時候甚至會要強行進入後台見她一面。但幸好那個人也只是想要見她一面與她說說話而已,沒什麼特別瘋狂或逾矩的行徑,所以也就沒有理由對他採取太嚴厲的管制措施,不然以夢家的勢力,若有人敢動夢迷蝶一根寒毛,那個人怕不早已經屍骨無存了。

  「不正是他嘛!」葉菁菁也忍不住歎氣,投給夢迷蝶一個深表同情的眼光。「有那種癡迷的仰慕者也是一種麻煩哪!」

  就聽著劇團裡的工作人員和那個仰慕者爭執了好一會兒,吵鬧聲才終於漸趨緩和,直至完全安靜下來。

  不一會兒,一個俊朗的陽光大男孩從門口方向朝她們走來。

  「解決了嗎?拓廷?」夢迷蝶問道,他是小她一屆的學弟。

  「嗯。」那個叫拓廷的大男孩笑開一張俊臉,對她說道:「沒事了,人已經走了。把你這次的簽名劇照給他,他應該暫時不會再來騷擾你了。」

  葉菁菁對夢迷蝶道:「幸好你只是鍾情於舞台劇演出,如果你是個電視演員的話,怕不吸引來全國過半的瘋狂影迷,到時候啊——」她忽然壓低聲音,繪聲繪影地說:「你一定會被某個偏執又瘋狂的影迷給綁架,然後上頭版新聞,最後在演藝最高峰的時候死於非命、香消玉殞,留給後世一個哀傷的傳奇。」

  「說得像真的似的。」夢迷蝶大笑。

  大伙也笑了起來,連葉菁菁自己也忍不住笑道:

  「嘿,後半段雖然是編出來的,但前半段我可是說真的,你不會不知道你自己多有魅力吧!」

  「是啊!」另一個圍過來說話的女孩應和:「迷蝶你絕對有當世界級明星的才能與資格,為什麼沒想過要朝演藝圈發展?」

  「就算我有興趣,我家那個老太爺也不肯呀!」她邊說著,邊端坐回原來的姿勢,讓任夜螢繼續為她上粒。

  其實她對電視演出並沒多大的興趣,因為她喜歡與觀眾面對面互動與互相交流,這也是為什麼她老喜歡在日常生活中扮演其他角色的最大原因——她喜歡以她的演技直接與觀眾面對面接觸,接受反應並回應反應。這對她而言,那是一種人與人之間能量的波動,舞台演出可以讓她感受到那一分能量的熱烈波動與震撼,而電視或電影演出則無法。

  更何況,如果她真的成了某某電視紅星或電影巨星,那她就不可能在日常生活當中只扮演單一範疇的女性角色。人是會記憶、會發現的動物,一旦她在電視螢光幕之前一段時間之後,就算她演技再怎麼高超、再怎麼千變萬化,她也有可能在現實生活中會被大眾認出來——這樣的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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