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夢迷蝶——
芳齡十六,台灣建築業界龍頭皇城集團總裁之掌上明珠。她人如其名,生來就像只專司迷魅人心的斑斕彩蝶,自小便喜好在人前變換成各種面貌;稍長之後,更全然醉心於戲劇之中,尤其擅於各種角色的揣摩與扮演。
時至今日,無論是在舞台劇場上或是在其實生活中,各個層面的各種身份在她飾演來在在是如魚得水、游刃有餘……
佔據整片牆面的偌大落地強化玻璃前方佇立著一具挺拔身影,閃著玻璃亮光的眼瞳定定看著手中那份已經有些泛黃、五年前的親筆手寫資料,及之後陸續加上的註解。良久,視線終於緩緩移向窗外鱗次櫛比、高聳而立的城市商業建築,一抹笑緩緩自唇際盪開……
身影踱離窗前,將資料小心地收放進書櫃暗層內,拉上暗櫃之前,他再多看了眼手寫資料的第—頁最後一行,那筆跡清晰有力地寫著———
而屬於真實——我的夢迷蝶,又是何種面貌呢?
唇際仍淺淺揚著笑,墨黑瞳仁卻蟄伏著—股堅若磐石的巨大力量,宣示著他的勢在必得……
「五年,一切準備就緒,幕——也該開啟了。」
第一章
暖風熏人的初夏夜晚,一襲冶艷的身影嫵媚又性感地半倚在石砌的陽台雕欄邊,夢迷蝶儼然天生的媚惑眼波慵慵懶懶地望著飯店外閃動的夜景。
勾人的媚色眼影、鮮明的艷色唇膏、又長又密又翹的假睫毛、一頭烏黑雲鬢挽成柔軟蓬鬆又嬌媚動人的模樣,以及那教人無法捉摸出真實年齡的濃密粉妝……經專業級化妝技術妝點之後,夢迷蝶原本秀麗的瓜子型臉蛋被粉妝修飾成搶眼凸出的深刻輪廓,完全不同於原本秀麗柔美的模樣,整個人顯得十分嫵媚艷麗、成熟世故,任誰見了她都不可能會知道,實際上她是個才二十出頭,平日淨素著一張臉,慣常穿著T恤、牛仔褲跑來跑去的大學生。
而現下,她那滿身馥郁醉人的香氣、性感妖嬈的穿著、曼妙惹火的身段……以及最主要的,她那眼神顧盼和舉手頭足之間完美無缺、無懈可擊的嫵媚妖艷,就連熟識的人見了她都不一定認得出她來,簡直可說她根本已經不是夢迷蝶,而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個人了。
這是她對化妝師化妝技術的信任,更是她對自己演技的自我要求及肯定化妝與演技,在兩者相輔相成之下,她有自信可以演出任何角色。
就好比她今晚所扮演的角色——情婦,一個因嫵媚性感而生,以嫵媚性感而活的女人。
而她臨時客串的「情夫」,正離開去幫她端飲料來。
隔著一道厚重的玻璃門,飯店宴會廳內的音樂聲及交談聲皆不入她的耳,輕吸一口夜風,夢迷蝶艷媚惑人的神色未變,但聰敏且清晰的頭腦卻已運轉迅速地開始進行對自己今晚表現的例行評估。
一會兒,一抹純真且自得的笑輕輕自她冷艷的紅唇綻開,顯示她對自己評估的結果。
然而,這抹屬於夢迷蝶真實自我的笑容只在她唇際維持短短一秒鐘,評估過後,她隨即訓練有素地斂起笑,回復到她今晚所扮演的角色上頭。
晚風輕吹,吹得她有些想睡,說她今晚的「角色訓練」不累是騙人的,一整晚周旋於一整廳的達官顯貴之間,不但考驗她的演技,更是考驗她的機智及臨場反應。一整個晚上,她的每一根神經皆處於戲劇開場狀態,即使她有再好的體力也難免感到疲憊,所以才會藉機溜出大廳透透氣,算是給自己一個「中場休息時間」。
雖然家世顯赫,然而她自小便極少在上流社會的社交場合中露面。一方而是她的外祖父並不希望讓她身處在迂迴複雜、爾虞我詐的權力鬥爭環境之中;另一方面,則是她自己本身也極不喜歡政經界中那種人與人之間的虛矯應對,那種不真實的交流,比一出糟糕的戲劇更讓她覺得悲哀。
又過了好一會兒,一聲輕淺的廳門滑開聲從她身後響起,隨即一個沉穩的腳步聲朝她而來。
「你好慢哪!」她頭也不回地嬌嗔著,認定來者必定是她的「臨時情夫」,又輕瞟了一眼街景,才慵慵懶懶地旋過身,邊抱怨道:「我好渴哪!你怎麼這麼慢……」
她的尾音消失在她的驚詫裡,定住了眼,凝鎖著向她走來的男人,他並不是她的「情夫」,而是一個氣勢懾人的偉岸男子。
那男子有著仿若精工雕鑿而出、深刻且俊美的貴族式面孔,他精壯矯健的身形體魄更是如受上天眷寵而生,比例完美得臻於藝術之作。每一次舉手投足,每一分眼神顧盼之間,都無一不強烈散發出他渾然天成、傲然卓絕的尊貴氣勢,教任何人皆必定為之深深震懾、難以移開視線。
而教夢迷蝶感到震驚的並非是她弄錯了人,無論如何,她堅信絕不會有人對她扮演一個「頂級情婦」
的演技產生質疑。
此刻教她如此驚詫到極點的原因,是眼前這男人所給與她的感覺——利落、精準、大膽、強悍、狂傲、侵略性強、有著絕對的權力支配欲,而且……性感。
他那蘊含犀利精銳之光的深邃眼瞳,永遠帶著一抹狂放譏誚的性感薄唇,以及在強悍霸氣之中隱隱含有一股邪魅多變、難以捉摸的危險氣息……
單就每一項特點,皆足已教每一個女人心甘情願陷溺其中,更遑論他是彙集眾多特點,放肆跋扈地將之凝聚融合成一股堪稱為致命的強大吸引力。
霎時,猶如電子波動貫穿全身,沖刷過她所有的毛細孔,激起她前所未有的戰慄感受!她的每一寸神經、每一粒子的感官知覺,全都集中定注在同一個焦點上面——她眼前的這個男人。
男人輕捷優雅地踱向她,舉起他手中的香檳酒杯,低沉而語:「不介意的話——」
「謝謝。」她輕愣了下才明白他是要將香檳讓給她,她迅速發揮她絕頂的臨場反應,對男人揚起一抹絕艷的笑,從容且不失嫵媚地接下酒杯,嬌柔道謝。
然而在她鎮定的表象下,她感覺一顆汗水由背脊滴淌而下。
男人走到石砌雕欄邊,閒適地半靠在上面,眼光隨意地瀏覽著夜景。
「將這麼一位美麗佳人丟在這裡不顧,你的男伴可真是不應該呀!」
聽似恭維的話進入她耳裡,卻教敏銳的她聽出他語氣裡的淡漠與隨意,只要是聰明人一聽就知道,他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分音調,都在在顯示著他之所以會願意與她說話,只是為了打發時間而已……她在心裡打了個眉褶,這男人……對現在這樣的她沒有興趣嗎?
她又觀察了他一會兒,發現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她身上,也似乎不想再與她說話似的模樣,就只是那樣站在那裡漫不經心地瀏覽著夜景。
她又在心裡打了個眉褶,她今晚的角色是「晴婦」,而既然要在現實場景中演戲,她就會將該角色裝扮飾演成讓人一眼即明、一目瞭然,就差沒在自己身上掛上「我是情婦」的牌子。如此的鮮明印象這是她對化妝師的要求,更是她對自己演技的要求以及自信。
因此如果有人沒看出她是情婦,那絕對不是化妝技術或她自己的演技不好,而是那人瞎了狗眼。
更何況,她早就清楚地從眼前這男人眼中,讀出他對她身份所反射出的既定印象——在他眼中,她是個情婦,一個會隨權勢財富更動金主的女人。
而在今晚政要名流同聚的晚宴上,像她這樣一個嬌艷嫵媚的女人,鮮少有男人會不動心的,所以她不相信有男人會不被今晚的她所吸引至少玻璃門之內的那些男人就是如此。
但,這分絕對,似乎要在她眼前這男人身上破例了……
一股自尊湧上腦門——
她不著痕跡地向眼前的男人移近丁些訥:距離,以低沉性感的嗓音軟語挑逗:「那你願意保護我嗎?」
男人勾了下唇,笑意不及眼中。「我有這等榮幸嗎?」
「不。」她直覺應該放低姿態,道:「是我有這等榮幸受你保護嗎?」她相信她所表達出來的意圖再明顯不過了。
他看她一眼,笑了。「你沒有。」
這……這男人!她差點接不下話,不僅僅是因為她完全沒料到他會如此直截了當的拒絕她,也不僅僅是因為他不留一絲餘地的拒絕,更還有因為他那理所當然的狂傲氣勢,教自己在他面前完全敗下氣勢,沒有任何可能抗爭或反擊的餘地。
她力持冷靜地暗吸口氣,道:「那真是太可惜了。」
「不覺可惜的人在大廳裡面。」
他在趕她離開!她震驚地明白這點。
她擅於觀察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
無一不識,自然也對人的肢體動作、說話語調、眼神表情……等等有一定程度的研究,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會會錯他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