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小心扭了腳。"她低垂秦首,囁嚅道。
看她有些發抖,他拾起一旁絲被包住她。
"讓我瞧瞧。"他欲脫去她的繡鞋。
她一驚,趕忙說:"沒什麼大礙的……"欲阻止他的動作。她雖已和他成親,但她還是個閨女,怎可隨意讓人瞧見她的腳。
他恍若未見她的驚慌,脫下她的鞋。
她阻止不及,紅著臉,任他擺佈。
鞋一脫,他見她腳踝處有些發紅腫脹,二話不說,抬手輕覆在紅腫處,手勁輕柔的替她揉了起來。
"啊--"她吃疼,禁不住地呻吟。
看她難受,他又放輕了力道。"等會兒我讓幸兒替你上點藥酒。這幾日,沒事便不要出門了,不然恐會惡化。"他語多叮嚀。
"嗯。"她點頭,俏臉嫣紅,腳雖疼,心中卻暖洋洋的。
他專心地替她搓揉,而她偷偷盯著他專注的神情,誰也沒有再開口,空氣中流竄著一股不知名的氣流,讓人心平靜。
她覺得他有些不一樣了,但是哪兒不一樣,卻又說不上來。
"你……是碰巧經過嗎?"她先打破沉靜,問出方才便一直纏著她的疑問。
他抬起臉,與她四目相交。"不,我在旁有一會兒了。"
她一聽,面容有些僵。"那……"那他不就瞧見了一切!
他嘴角噙著淡笑,"我見你玩得挺高興的,便沒叫住你,怕掃了興。"
一股熱氣從她腳踝往上衝,直達腦門,原就泛紅的雙頰益顯嬌艷……
半個月後
"臥非?"翟滄然踏入亭雲閣,遍尋項臥非的身影不著。
奇了,她上哪兒去了?
她平日此時多在房內看書,可今日卻沒見著她那沉靜的儷影,不免有些訝異。
他難得空閒,起了與她對弈的雅興,沒料到卻撲了個空。
他欲轉身離去時,從門外突生一陣風--
一張色澤淡雅的紙從桌上輕然飄落地面,停在他跟前。
翟滄然順勢低身拾起,隨手便要將紙置於桌面,熟悉的娟秀字跡映入眼簾,他定眼凝視,上頭寫著一行字--
但願君心似妾心
翟滄然猛然震住,一瞬間無法自已。
但願君心似妾心……
像塵封已久的鎖匙找到了關鍵的鑰孔,一道等待已久的陽光射進他塵封的心房,照亮所有,他終於看清楚了自己的心--
那項臥非,便是他等待已久的女子,便是他要執手度過一生的女人。原先他心中不時盤旋的異樣情緒,全得到了解答,不再疑惑。
她的美貌,令他驚艷;她的才學,令他欽佩;她的才智,令他折服。他對她並非一見鍾情,而是不自覺的、一點一滴的受她吸引,進而生了情。那情緩緩的、淡淡的,佔據了他的心。
他是喜歡她的。
不是她一相情願,他亦動了情……
項臥非獨坐在草地上沉思,一雙手交叉擺放在膝上,頭枕著,表情有些慵懶。一陣風迎面拂來,吹起她萬縷青絲,露出她姣好的面容。
她享受著這片刻的寧靜,風拂的輕柔觸感,心滿意足地輕歎……
後頭有一雙眼,凝著她的身影,充滿愛戀。此刻,他的眼中只看得見一名叫做項臥非的女子,再容不下他人。
沒想到才裡清自己的情感,卻好似湧現更多的情感,教人有些無法承載,卻又甘之如飴。
"少爺--"
奴僕的聲音拉回了他的心神,他收起眷戀的目光,側頭以眼神詢問奴僕。
"雷將軍派了名親信連夜南下,給少爺帶來一封信函。那人說是急事,少爺見了信便知曉。"奴僕說著,將信件遞給翟滄然。
翟滄然接過,一股不安油然而生。他拆了信,讀過內文,旋即臉色驟變,凝重道:"那人呢?"
"在大廳候著。"奴僕回答。
翟滄然沉思了一會兒,"帶他到書房見我。"
他再望了眼項臥非的身影,蹙眉轉身,朝靜心閣走去。
"然兒,什麼時候走?"晚膳桌上,翟老爺問道。
項臥非一臉茫然,瞧著翟滄然。
"明早。"他沉聲回答。
他要走?是上哪兒?她心疑惑,漸生慌意。
"同非兒說了嗎?"霍夫人為項臥非布菜,詢問著兒子。
"還沒。"他思索了一下午,不知該如何開口。
"等會兒用完膳,同非兒好好說去。"翟老爺吩咐兒子。
他點點頭。
接著,飯桌上一片沉靜,氣氛有些凝重。
項臥非突感不安,卻不知所以然。直覺告訴她有事發生,而她還不知曉到底是什麼事。
她懸著一顆心用飯,那飯菜入了她的口,而她卻嘗不出味道。
頭一回,大夥兒在安靜中結束晚膳。
他與她伴著月色,漫步庭間,兩人間仍是沉默。他不知如何開口,她則是不知如何發問。
"我明個兒一早便要上北方軍營?quot;他終究打破沉默,語氣有些沉重。
項臥非聽聞,吃驚地停下步伐,轉身面對他。"什麼?!"她感覺自己的聲音有些發顫。
他亦止了步,與她面對面。"北方捎來消息,雷將軍命我速速回營。"說完,他並未如釋重負,反而異常沉重。他好不容易理清對她的情感,沒想到造化弄人,與她便要分開。
她沉默不語,只是盯著他。此刻,她的心中千愁百緒,紛亂得緊,腦中一片慌亂。他與她極不容易走到這步,沒想到便將相隔兩地,嘗盡相思苦……
她想開口,卻不知該說什麼,千言萬語、千愁萬緒全化作一句,"我--等你。"
寅時,一身影來至亭雲閣門口,猶豫了會兒,還是緩緩推開了門。
男子來到床畔,望著床上熟睡的人兒,不覺情感流露,充滿情意愛戀。
他輕歎一聲,語調甚輕的道:"方纔我有句話說不出口。不說,就與你分開,我心有不甘,說了,又怕你對我掛心,加深你的愁緒……"若告訴她他對她已有情,怕是與她分開,她心心唸唸全繞著他;不告訴她,她對他雖有情,卻不至掛念至此。
單相思,思的苦,是斷續憶及的痛。因為知道對方不會回應,或許便不會成為生活的重心,只是憶及時,添上些愁、添上些痛、添上些無奈。
雙相思,思的苦,是日夜煎熬。因為知道對方亦有情,思念的苦荼毒的是兩個人、兩顆心,便心心唸唸掛念著對方。除了自己的思念之苦,還有因念著對方亦受著苦而苦上加苦。
他猶豫,伸手輕撫上她絕美的臉,心中不捨--
他與她好不容易彼此心靈相通、心意相屬,他亦確定了自己的心意,她不再是癡傻的單戀,但卻要與她分開……他無奈,卻也莫可奈何。
看著他愛戀的女子,他突而情難自已,低頭吻上了她的額。動作輕柔,似視她如珍寶。
他凝著她,良久,最後終於決定告訴她--是他自私,不願自已後悔。
他對沉睡中的她喃道:"我喜歡你。"話一出口,他如釋重負,但旋即一思,卻又有些沉重,"這一去,不知何時才會歸來……你說會等我,你……真的會等我嗎?"
他的眼神無奈,知道熟睡的她不會給他答案,喟然再次吻了她的額,決然轉身離開,關上房門。他不知關上門的瞬間,兩行清淚從那本應熟睡的人兒臉頰滑落。她並未睜開眼,只是嘴裡輕喃:"我會等你……就算得等上一輩子--"
第十日……他離開她已十日……項臥非只手托著面頰,眉頭深鎖,面露愁緒,恍若神遊。
這十日她度日如年,深受思念之苦煎熬。
那一日他的告白,她全聽見了,所以心沉淪得徹底,嘗盡思念的苦……
那晚他告白的話語猶在耳際,那吻是如此真切--
她淡然一笑,心中甜苦交錯。甜的是她的等待終於得到回應,苦的是兩人情意相通,卻分隔兩地。
"少夫人。"幸兒從門外走進。
看著少夫人一副失了神采的樣兒,她有些心疼。少爺離家才十日,少夫人便略顯清瘦,始終一個人悶在房中。
她猶記少爺臨行前千般吩咐、萬般叮囑,要她好生照顧少夫人。但少爺可知少夫人患的是心病,心繫的是遠方的他呵--
縱使她照顧得了少夫人的身子,卻照顧不了她的心。
"少夫人,您的妹子來看您啦!"幸兒對神情恍然的少夫人道。
妹子?
項臥非回神,喜問:"是孚兒還是雲兒?"
"是少夫人的么妹子。"幸兒答。看少夫人的笑顏,似減了些愁。見到親人,或許能忘卻些相思苦。
"她在哪兒?"項臥非急問。
"少夫人您等會兒,我將她帶來亭雲閣與少夫人一聚。"說完,幸兒甜甜一笑,旋即轉身退出。
項臥非終是一展歡顏。
她與雲兒也好些時日沒見了。她還真的想念她的家人,她想她那慈祥的爹、溫柔的娘,想她聰慧的大妹孚兒,還有頑皮的小妹雲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