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叫無心插柳柳成蔭嘛。」那綾也只能口頭勸他。
「好吧,這株柳成蔭也罷了,偏偏她捅出耬子,最大的事是她有孕了,拖到懷孕三個半月才來找我出主意,我建議她生下孩子,但她死都不肯,說孩於有可能是「非洲種」,因為她和從倫敦來的頂尖男模約克發生了性關係。她只想跟他上床;不想懷他的孩子,因為她不要一輩子套在一個黑人身上,即使對方再酷再好都沒有打動她的心。」
「我當時對地有膚色歧視的觀念很不以為然,威脅她若不更年期約克攤明的話,就要把這件事搬給青雲聽。她一聽到青雲的名字,整個人就歇斯底里了,她哀求我不要跟青雲提半個字,並答應我會找約克解釋。結果到頭來,她沒遵守諾言行事,打了過量的海洛英,只在一張設計圖上留下『齊放,你下地獄吧!』七個字,就昏睡過去了。約克是第一個發現她昏迷,送她上醫院的人,但她在途中就因為心臟衰竭而去世。」「所以大家就咬定是你讓她懷孕的?」
「不是大家,最起碼青雲相信我。」
那綾一臉同情。「那約克呢?」
「他太紳士了,從來沒找我質問過,我想身為她的侯選人,他應該心裡有數才是。」
「那同行盛傳你是雙性戀又是怎麼一回事?」
齊放一臉獵狗的凶樣,「我不是雙性戀者,但我不怪別人這樣傳話,因為這是我自找的。」他接著很快地將自己為何遭人懷疑是雙性戀的因果源源本本地告訴那綾,「八年前為了保住工作,不惜騙老闆狄米奇尼自己是同性戀者,對他老婆興趣缺缺,青雲則是在不知情的狀況下,無辜地被我扯了進來。後來我的工作上軌道,確定狄米奇尼滿意我的辦事能力後,才慢慢現出原形,但那時要更新形象已來不及了。」
「那麼久了,你老闆不知道你騙他嗎?」那綾問。
齊放不在乎地說:「誰知道那隻老狐狸心裡想什麼?」
「你當初一定是走投無路了。」那綾說。
齊放將她的話想了一下,點點頭。「沒錯,我當時拖了一屁股的債,只要身上有值點小錢的東西部拿去當。我和許多富家子弟一樣,出生於美國,前半生吃台灣米長大,但卻擁有美國公民身份,所不同的是,我生母強力的反對,所以沒去上美國學校,但等到老得快要服兵役時,還是被家人趕鴨子上架似地空運到紐約長島的一幢別墅躲兵債。我那時才十七歲,是個養尊處優、對下人頤指氣使慣了的大少爺,卻還是接受了兒子的命是老子給的,老子要兒子乖乖受教,擺佈是理所當然的理論,任憑青雲怎麼鼓勵慫恿我挺身反抗父親都沒用,沒想到十七年的束縛卻在赴美不到一年就被『美國憲法』瓦解釋放了。」
「我像脫韁的野馬,再也不願受到箝制,走上離經叛道一途。我老頭要我修法律攻商學,我參考他的意見但不予採納,轉而順著我母親的志向走上紡織設計。我老頭大怒,馬上翻臉,像見利忘義、見不到利就抽根的『商銀』,使出斷絕財源的手段要逼我就範。如果我那時人在台灣,也許真會看在錢和好日子的份上,乖乖聽從,可是我人在美國,既然『我家牌銀行』不管用,便找美國銀行申請助學貸款,等到造反成為既定事實後,我父親也當自己死了兒子。」
「我先學紡織設計,但發現得聽一些財大氣粗的紡織廠老頭的命令打樣圖,難出頭天,後來便轉到藝術學院修產品與廣告設計。我在學院時,很被指導老師器重,但出來找工作,卻栽了一個大跟頭,因為我的作品不夠商業化,沒有半個廣告代理商肯推薦我的點子,於是便在街上打零工,偶爾接幾個男模特兒的事做,替尚不成氣候的年輕設計師走秀,這樣半年過去,還是一事無成,我便與青雲調頭去學整體造型,好在當時有個機會扣上門,我也管不了自己的門是不是錯的那扇,抓著機會就不放了。」
那綾不禁發問:「所以你有一回在電話上跟我提過的那個蟾蜍王子的故事不完全是捏造的了?」
「一半一半吧。我父親是做紡織纖維起家的,年輕時在一場秀裡認識我母親。」
「你母親是模特兒?」
「不是。她當時已是知名的服裝設計師,被我父親英俊優雅的舉止所打動,兩人一場熱戀後,她便不顧朋友的反對嫁給他了。婚後,她把以自己名字為名的服飾品牌轉到我父親的公司體制下,以自己的專業才能輔佐他經營繼承來的家族事業。她鼓勵我父親不要只把眼光放在服裝業上,應該走上多元化,將建築製造、運動器材等需要用得上人造纖維的行業都納入自己的潛在交易對象,最後把我父親推上了紡織業龍頭大亨的寶位,但很不幸、他的成功是我母親挫敗的開始。」
「怎麼說?」
「我母親是個有才華,但長相平凡的女人,她第一眼見到我父親就被他體面的外表所迷住,辨不出我父親其實是一個自私、重視外表,喜歡人家奉承,甚至掌控大局的人。他的成功有一半得歸因於我母親,但當有人開始在他面前讚我母親能幹會幫夫後,他卻不高興了,他要我母親跟外面應酬的小姐一樣把他當皇帝似地招呼伺候,回家一不順心就對我母親嫌東嫌西,也不願意讓她參與公司決策,甚至把她的名字從她辛苦建立起來的服飾品牌拿掉,最後惡意地搞上我母親旗下的模特兒。」
那綾忍不住心下的匪夷所思。「你說你爸故意製造外遇讓你母親知道,但……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嫉妒我媽比他能幹,打算折磨她吧。」
「他不是因為愛上你媽媽,才跟她結婚的嗎?」
「愛!」他冷嗤道,」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答案。我母親是那種為了愛惜什麼都願意犧牲的人,但當愛情轉薄了,她便無法再委曲求全下去,於是他提出離婚分居的請求。他起初按兵不動,私下卻以高薪聘用一個家庭女教師守在我旁邊,然後再限制她的居家行動,派給她一個男司機,以為把她打壓到底她就會對他臣服,結果,不到一年,她就跟那個男司機跑了。」
「你那時多大年紀?」
「十二歲,剛上國一。親人僕人都說她為了一個沒身份地位的男人拋棄我們父子,但我不信,只埋怨她有計劃卻不帶我走。她離家出走的那段時間,我父親不顧顏面,一反常態地登報尋人,報載的語氣是委婉退讓,一個月後,她和那個男司機的屍體隨著我爸的轎車在東北角被打撈起來。警局派人來調查,問了一些問題,我暗示他們我母親可能是被我爸逼死,而非出車禍衝入海底那麼簡單。調查人員遂將箭頭指向我爸。但因為證據不足而脫嫌。」
「我爸因這件事氣我氣得要死,直罵我是孽子,精神錯亂誣陷他,他強迫我去看心理醫師,但是他還是不計前嫌地為我媽辦了一個隆重莊嚴的葬禮,來致哀的人個個同情地要我爸節哀順便,他當時說他永遠忘不了我媽帶給他的榮耀與快樂。
「也許他當時真的很愧疚。」
「口頭上也許,但他褲腰下的肉棒子可是跟交警的指揮棒一樣,一刻也沒閒著!」
那綾被他犀利的言詞嚇到了。他抱歉地看了她一眼,才緩下口氣,繼續說:「我老頭子感天動地的悼文燒掉不過半個月,他就無恥地把另一個女人迎進門了。那女人還拖了一個八歲的女孩,猜猜怎麼著;那是他的種!他打從我上幼稚園起,就瞞著我們母子倆在外面金屋藏嬌。我起初恨那個女人和她的小雜種恨得要死,也不介意讓我爸知道。後來我漸漸接受那個女人是我繼母的事實,也漸漸習慣有妹妹的感覺,我家難得出現這樣像家的溫馨場面。因為這件事,我父親和那個女人非常感謝我的家庭教師,認為是她改變了我。」
他說到這裡眼神轉移,回頭看著那綾,繼續道:「可惜這種情況沒能持續。一年後,我阿姨懷了身孕,我妹妹高興得不得了,整天期待著,但是我阿姨卻不小心從二樓摔下來,跌斷脖子。這回我爸是真的很難過,他『節哀順便』了半年,認為我和我妹妹該有個人照顧,於是開始尋找能幫他帶孩子的老婆,這回他找了很久,終於看上了我的家庭老師,問我們同不同意。」
「你和你妹妹同意了?」
「我妹妹喜歡她,高興得直點頭。至於我,那時只有十四歲,不確定也沒權利反對。畢竟我的家庭老師只大我十歲,我有陣子把她當姊妹看,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她會變成我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