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歎了口氣緩緩轉過臉,望著天花板只覺得累,好想就此長眠不醒。在天花板上,她彷彿見著父母的笑容及小雪姊溫柔的眼神。
「娃娃,你要小心他。」劉國維的叫聲喚回她渙散的精神。
「無所謂,反正我也沒什麼可失去了。」只除了可憐的哥哥,她放得下他嗎?。
楚心娃幽歎口氣,想起那個無法挽回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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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統套房的會客廳中,范修堯坐在真皮沙發上,一瞬也不瞬的緊盯著有關此次空難的追蹤報導。
螢幕上映出一張張痛不欲生的臉,一雙雙哭紅的眼,滿頭銀髮的老婦嘶號著昏厥在家人懷中。即使週遭圍繞著一堆陌生的臉孔,范修堯依然一眼就找到楚心娃,繼而才注意到她身旁的劉國維。
烏黑的長髮整齊地紮在頸後,素白的臉蛋上並無其他人彰顯於外的哀慟,楚心娃扶著靈柩,神情木然的面對這一切混亂。
一小群人沉不住氣的叫罵,受訪的男子激動的護罵並要求賠償。鏡頭一轉又報導著已尋獲黑盒子,榮航負責人召開記者會,中年男人一臉誠懇地說明賠償問題。最後是罹難者家屬的專訪——雙雙罹難的新婚夫妻,赴美完成開心手術卻喪生於意外中的乘客……最後訪問到一位雙親皆殞命於此次空難的女孩。
畫面轉到楚心娃蒼白的臉上,烏亮的髮絲上罩著一層水霧,外頭依舊下著毛毛細雨。她幽幽地抬起水眸凝望鏡頭,淚水終於禁錮不住地淌下,她那楚楚可憐的模樣令范修堯冷硬的心驀然抽動了一下。
「為什麼總要在事情發生後才急於補償?你們認為我們希罕那些錢嗎?再多的金錢也換不回我爸媽的命呀!為什麼……我只想尋回他們的屍體,卻連這樣也無法如願呢?我……我不要他們往生後還屍骨不全呀!嗚……不要再讓同樣的悲劇一再發生了,如果你們還有良心……」她哽咽不已,再也支撐不住地哭倒在劉國維懷裡。
微瞇著眼,范修堯陰暗的眸光凝住楚心娃的臉蛋。沒錯!她說得好極了。有些事確實是難以補償的,例如楚心民欠小雪的一條命……
冷銳的眸移向螢幕上的劉國維,他舉起酒杯遙敬昔日至交,正式向所有阻撓他復仇大計的人宣戰。沒有人可以成為他的阻礙,沒有人!
「敬你!國維!」他低喃道,仰頭喝乾杯中物。
不曾漏失劉國維臉上那顯而易見的擔憂,他的薄唇漾出冷笑。終於明瞭為何一向木訥的國維竟會一反常態,激動而熱切地要他停止對楚家的復仇計畫了!
原來是為了自己心愛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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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街頭繁華依舊,玻璃櫥窗裡璀璨依然,但觀賞的人心境卻已不如從前。撐著傘的嬌小身影眼中映不進街道兩旁的輝煌,只感受到空氣中的濕涼,天空罩著黯然的灰蒙。
楚心娃步出律師事務所已將近兩個小時了,卻茫然不知該往何處去。一夕之間失去雙親,家也毀了……一個沒有家人在的空屋也算「家」嗎?受不了再待在那充滿回憶的地方,所以她逃了出來。
老天愛捉弄人,父母生前為錢四處奔波,不想死亡卻為他們賺進一大筆錢。保險、殉職撫恤、航空公司理賠等等,那是一筆於她而言不啻為天文數字的金額,足夠她跟哥哥每月僅提取利息便能過活了。
人生有時真是荒謬!她自嘲地想。
她不打算靠那筆錢度日,再一年她就畢業了,屆時她會去工作靠自己養活自己。那些錢是父母的命換來的,該留給無謀生能力的大哥,她不該也不能去動用。父母的驟逝強迫她變得更堅強獨立,她不認為還有什麼事足以再打擊她了。
楚心娃無意識的漫步著,當她發覺時,她已走到一個似曾相識的地方。她認得這裡,五年前的一個颱風夜她曾來過這條巷弄。既然已走到這裡了,就看一眼再走吧!「他」跟小雪姊姊曾住過的地方。
未定到巷底,就著路燈她便已看見那不容錯認的高大身影。一個西裝筆挺的男子昂首凝望著小閣樓,沒用任何雨具,任由稀薄的雨絲落在身上,路燈的光亮在他頭頂上照得雨絲仿若銀絲般發出光芒。
有好一段時間,他一動也不動,看來恍如一尊雕像,又好似自幽冥中逃逸的魂魄,一眨眼就會消失或撲向人。
楚心娃傻愣的站在原地望著他的側影,等待他挾著恨意撲向她。
她知道他已發現她的存在,只是故意忽視。即使站立姿勢不變,偉岸的身軀卻透出一股僵硬的敵意。以他如此深沉的恨意,她不認為他還能忽視一個楚家人多久。
他終於正眼看她,挾著陰暗的氣勢大步向她走來,高大的身形徹底遮蔽住路燈投射在她頭頂的亮光。
她依舊得仰起臉蛋才能看清他的臉孔。深刻的五官仍如同五年前一般俊朗,只是多添幾分成熟再摻入少量外放的傲氣及更多的憤世嫉俗。而他狹長眼眸中的恨意,也比五年前更加深沉了。
范修堯盯著眼前清麗的面容,彎彎秀眉,粉嫩小嘴,大大的明眸中即使盛滿哀傷,卻仍舊美麗而澄澈。瞬間,他明白了她令他失控的理由。
他受她吸引!無法自制地關注著她的一切,眼光無法不跟著她!而這轉變是從何時開始的,他自己也不知曉,直到終於和她面對面——他倏然發掘出內心的真實聲音。
不!他怎麼可能喜歡她?他定是昏了頭了!另一個聲音與真心起矛盾。否定它!他倆只能是仇人,他告訴自己。
有力的大掌忽然抓住她的雙臂。五年來她似乎長高了些,但纖細的身材仍只達他胸膛下方。他拿掉她手中的傘,任傘掉落地面,輕易地舉起她輕巧的身子,強迫她的眼與他平視。
「你不該出現在這裡的,楚心娃。你忘記我曾說過的話了嗎?或許我會不顧一切失手殺了你。」他語氣輕柔,修長的指卻緊緊嵌入她瘦弱的臂膀。
「我沒忘,也知道你恨我們全家。我爸媽已經死了,你若要報復就報復我好了,我不在乎,反正我也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了!」平靜無畏的眸對上深幽的黑瞳。
「不在乎了是嗎?包括我讓人宰了你那瘋子大哥也無所謂嗎?」冷殘的話語蓄意在她平靜的心湖激起漣漪。
「不,你不能傷害他!」她急切地說,小手揪住他的衣襟,驚慌的臉龐蒙上蒼白。
「我不能嗎?你認為你阻止得了我嗎?」緊抿的唇淡出一抹笑。
看著他譏諷的冷笑,楚心娃知道自己並沒有能力和他相抗衡,素手頹然垂落。「不要傷害他,算我代替我死去的父母求你好嗎?不要再打擾哥哥,他已經夠可憐了。」
「你哥可憐,那雪兒呢?雪兒就不可憐嗎?」他將臉湊近她,大掌扳起她低垂的臉蛋,厲聲質問。
她失神的望著他,被迫抬起的小臉上滿是淚痕。「你到底想怎麼樣?都已經過去那麼久了……」
「你認為我想怎麼樣?」他反問。
「既然我哥奪走了小雪姊姊的一條命,我賠給你……我的命賠給你,一命賠一命這總成了吧?」她真的累了,累得想拋去一切。
「可惜我較想取的是楚心民的命,你能給嗎?你該知道我恨不得把你大哥給碎屍萬段!」冷邪的聲音輕道。
楚心娃瑟縮了下,頹然地沉默下來,大眼中是純然的傷痛。
「但是……如你所願,我會來找你的。」范修堯望入她雖哭得紅腫卻依然澄明的水眸,「不要忘記你曾說過的話,我會來找你索賠的!」
他猛地放開鉗制的手,楚心娃猝不及防的狼狽摔落地。
冷淡掃了她一眼,高大的身影往暗巷另一頭走去,足音漸遠,終至消失在盡頭。
雨絲仍冷冷的落著,楚心娃愣愣地坐在地上,望著倒開的傘兀自出神。好半晌她才緩緩站起身離開暗巷,腦海中卻盤旋著他輕柔的邪語——
我會來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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驅車返回下榻的飯店,今夜的他比往昔更需要酒精來撫平一顆躁動的心。
不知是何時養成的習慣,讓他總得在睡前暍上一小杯酒才能入眠。
范修堯輕呷了口酒,回身走至桌前,抑鬱地凝視楚心娃巧笑倩兮的相片。他不明白一個畜生的妹妹怎能擁有如天使般笑容?更不懂為何復仇的意志竟會在她哀傷的注視下過於軟弱。
他真的愛上她了嗎?一個小女孩,一個仇人!
凝思半晌,他選擇忽略,否認心中曾感受到的一切悸動.冷硬的眸讀不出心中思緒,執起話筒,他按下通話鍵——
「是我。上次提過的那件事……沒錯,不惜一切買下它!別透露買主姓名……嗯,就這樣。」
掛上電話,他傾身將那一大疊有關楚家的資料全數扔進垃圾桶裡,高大的身子舒適地靠躺著真皮辦公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