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心娃自動自發的滾進他懷中。
「我又夢見雪兒了。」
一句話霎時就打跑了她所有的瞌睡蟲,她有些心驚的望著他,在確定他神色如常,並未變身為那個恐怖的復仇者後,她又枕回他身側。
「然後呢?」她問。
他開始喃喃地訴說夢境,低沉的嗓音再度催她入夢。「我找不到鏈子,我應該是把它放在閣樓天花板夾層中的……」那是他最終的記憶。
她已經快睡著了。「沒有,雪兒姊姊拿走了……」半睡半醒間,她下意識的接口道。
范修堯驟然坐起身,也將快沉入睡鄉的楚心娃又拖回現實。
「娃娃,你剛才說什麼?誰拿走了?」
「拿走什麼?」他急切的質詢令她嚇了一跳。
「那條K金鏈,煉墜設計成一片波折狀的楓葉。」
她圓瞠大眼望著他焦急的臉孔,在連眨了數次眼後才能從昏沉的腦子裡串連出他在問些什麼。「那條鏈子是不是在它的扣環上面有刻字?」她蹙眉回想。
「對,就是那條,你曾在哪看過?」
「那個時候我們去買東西……在她的零錢包裡,鏈子掉出來,我問她這麼漂亮的項煉怎麼不戴起來要放在錢包裡?她說:『這是我哥送給我的生日禮物,他藏起來不讓我知道,要等到我生日那天才要拿出來給我驚喜一下。不過不小心被我發現了!因為我真的很喜歡所以就先把它拿出來玩囉!可是不能被我哥發現我早知道禮物是什麼,它還沒正式屬於我,所以當然不能正大光明戴出來了。」楚心娃仔細的回想那天范修雪說的話。「之後雪兒姊姊就很寶貝的把鏈子收回皮包的夾層裡了。」
小雪拿走了鏈子,在她生日之前!「那一天是什麼時候?日期?」他又追問。
楚心娃卻黯然低頭不語。
「什麼時候?」他不死心的又問一次。
沉默半晌,她才抬頭輕聲說道:「就是出事那天的早上。」
他臉上的神色頓時凝重不已。
楚心娃偷顱著他的反應,她自己都不願回想那一天的記憶了,他會不會又反悔……
范修堯緊蹙眉頭。如果鏈子真在小雪身上,那為何沒有在她身上發現呢?警方甚至沒找著小雪隨身攜帶的那個零錢包。仔細回頭想想,當年的事似乎有些未釐清的疑點,那時他太忙著去怨天尤人,太忙著去憤世嫉俗,以致於只能盲目的遷怒於所有人,無論是仇人或友人。
小雪當時確實遭到性侵害了,但警方卻未在她體內採到屬於犯人的體液,只因為楚心民那傻子衣衫凌亂,再加上所有人發現時他正疊壓在她的身上,他才會以准現行性侵害的罪行被逮捕。
他回想著當時楚心民狂暴的舉止,好幾個大男人才制伏住一個瘦弱的少年——
楚心民癲狂的模樣令他當下推翻了他可能是無辜者的懷疑。因為他不只是個智障兒,而且還是個瘋子!沒有人可以預測一個瘋子有可能做出什麼樣瘋狂的事……然而此刻,他心中卻已暗下決定要把五年前的疑點查清楚,最重要的是那條項煉的下落。
回過神時,他見到楚心娃仍跪坐在他身側,螓首低垂。
「娃娃。」他出聲喚她,卻換來她受驚的輕喘。輕歎了口氣,摟著她躺下,他將她的小臉輕輕壓抵著自己的胸膛。「睡吧!你可以停止你的擔心,我不會對他出手的。」
望著他情真意切的臉,耳中聽著他的保證,她原本僵直不已的身軀終於漸次放鬆,放心的倚靠著他。許久之後她才倦極的沉沉睡去。
耳中聽著她均勻的呼息聲,於他,卻又是另一個難以成眠的夜晚。
☆☆☆
聖心教養院
「嗨,林小姐!」踏入院內,楚心娃熟悉的向值班護士打招呼。
「嗨,楚小姐!你又來看心……」護士愉快的回應,話說一半卻突兀的斷掉,只見她猛低頭翻閱本子後才又抬頭對她說:「你又來看你哥啦!」
不打算深究MiSS林今天的怪異行徑,她還要先去跟池院長打聲招呼。「院長在嗎?林小姐。」
「你是說池神父嗎?」MiSS林問道。
難不成聖心還有第二個院長?楚心娃想著。
「你那麼久沒來了,可能還不知道吧。池神父上個月回美國去了。前一陣子他老感到很疲倦,他原本就有肝炎,檢查後才知道他的肝已經硬化了,而且還有轉成肝癌的跡象……」她突然打住,深深的歎口氣才又接著說:「神父那邊的教友認為台灣的醫療技術比不上美國,就把神父力勸回那邊接受治療了。」
楚心娃愕然不已,她才多久沒來聖心而已,竟然就發生了那麼嚴重的事!
「那聖心怎麼辦?由誰代理院長?」她疑問道。
Miss林忍不住歎氣道:「唉!原本聖心就是神父募款設立的,神父走了,聖心原本也保不住。不過後來政府有派人過來接洽,希望將聖心接下改設為公立的機構,神父就將聖心交給政府了。」她將嘴附在楚心娃耳邊道:「你都不知道,這個政府派來的新院長派頭可大了,做人更是機車。大概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不僅……」
看她嗤之以鼻、一臉唾棄樣,楚心娃忍不住噗哧一笑。
「好了,廢話不多說了。我是來看我哥的,我現在就自己去找他。」
Miss林愣了一下,忙叫住她:「等一下!楚小姐,你要看你哥嗎?可是他現在不在中庭那兒。」
「不在中庭!那他在哪兒?」楚心娃直覺的問道。
「在……」MiSS林遲疑了好一會兒才說出來,「哎呀,你哥現在栘住在三樓啦!」
楚心娃蹙眉想了想。三樓!那不是……她心神驚疑的望向護士小姐,「林小姐,你剛說我哥在哪裡?三樓不是專門用來禁制隔離具有攻擊性的病患的嗎?為什麼……」
Miss林一臉為難的神態,此時正巧有一位穿白袍的醫生經過。
「啊,我們醫生過來了,你問他比較清楚。鄭醫師!」Miss林立即揮手呼叫。
鄭醫師走過來立刻認出楚心娃。「哦,你是楚心民的家屬嘛。有什麼問題嗎?」
「我想問有關於我哥怎會轉到三樓……」她吶吶地說。
「你先等一下,我先回辦公室裡拿點東西,我們邊走邊談。」
兩人沿著長廊步行。
「為什麼要把我哥移到三樓?我哥不是一向都很乖的嗎?」她有些著急的追問。
「楚小姐,你哥哥的狀況確實一直都很穩定,而前任院長池院長也認為他是無害的,所以我們對他的療程控制及限制一向都很寬鬆,可是……」說著,兩人已走到醫生的辦公室。「你先稍等一下,我進去拿個東西。」鄭醫師轉身走進去。
楚心娃蹙著眉,有些心焦的等待。
「我想還是要讓你過目一下,因為我們前一陣子收到這種東西。」他走出來,將幾張傳真的資料交給她。
她翻閱一下內容,明顯是報紙上的報導,標題赫然為——
驚傳癡呆兒姦殺妙齡女!
猶如被人當頭淋下一盆冰水,她頓覺週身冰寒無比。
另一份的標題則是——
教授夫妻竟生智障兒!莫非基因組合出差錯?
文章旁不僅登上她父母的大頭照,還有哥哥在法庭中發狂的瘋態。
天!怎麼會?已經五年了,有誰會如此惡意……范修堯陰沉的面容倏地浮上她的腦海。不!不會的!她搖頭甩去那個可怕的念頭。他不會這樣對她的!她告訴自己。
「若只是院方單方面收到也就算了,但不知是誰竟然將傳真給釘到醫院的公佈欄上,讓病人跟病患的家屬也看見了。家屬指責院方不該讓有危險性的病患在院內自由行動,我們實在安撫不住,再加上……」他看了眼臉色蒼白的楚心娃,關切的說道:「你還好吧?要不要先坐一下?」
「我沒事,請繼續說下去。」
鄭醫師無奈的接著說:「加上上個禮拜天他又忽然發狂打傷了兩名醫護人員,所以……」
「怎麼可能!不會的,你們一定是弄錯人了,我很瞭解我哥哥,他雖然智力不高,但是他的心地很好,他不可能會打人的,你們一定是弄錯了。」她急急的反駁道。
他吁了口氣,伸手指向窗外一名護佐。「那位是田護佐,他也是前兩天讓你哥給打傷的兩個人之一,另一位折斷了手,目前還在家中休養。」
她瞠大眼睛,無法置信.
「那一天我人也在中庭,還好我們發現得快才一起制伏了你哥。小田的耳朵差點就讓你哥給咬下來了,雖然他平日很安靜,不過瘋起來時……」
楚心娃握緊雙拳,小小的身軀抖顫不已。她不要再聽這些人說話了,她一個字也不相信。
「夠了,別再說了!我現在只想去看看他,可以嗎?」
鄭醫師沉默的點頭,旋又語重心長的勸說:「現在的聖心已經和池院長在時大大不同了,行事政策上也多了許多規定,我想……你可能沒有太充裕的時間……算了!你還是先做好心理準備,待會兒見到的可能不會是太令人愉快的場面。我帶你去辦理探訪的登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