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親眼瞧見,她根本不敢相信,這個一板一眼的男人,竟會親手替她洗腳、上藥--
正當她心思紛亂時,公孫明德毫無預警的,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啊!」她低呼一聲,連忙攀住他的肩,就怕跌在地上,自個兒的粉臀又要受疼了。
纖細的小手,圈繞著他的頸項,她這時才發現,他披散在肩後的長髮,還是濕冷的。
那股難以辨別的情緒,突然變得更加強烈,像塊石頭般,重重壓在她的心口。
火堆燃燒得正旺,公孫明德把她放在火堆旁,然後轉身拿了些柴薪,往火堆裡頭添。
「你真的只有三十三?」她沒頭沒腦的問。
他頭也不回的攪動著火堆。
「什麼三十三?」
「你的年齡啊!」
「據我所知,是三十三沒錯。」他依然沒有回頭,繼續調整火堆。
「我以為你四十幾了。」
他停下動作,緩緩的轉過頭來,無言的看她。
龍無雙無辜的眨了眨眼。「不能怪我啊,誰要你一年到頭,老是板著個臉,一副小老頭的模樣。」
公孫明德又看了她半晌,才轉過頭,繼續將火堆弄得更旺,淡淡的開口:「說吧,妳這回又招惹了誰?」
她哼了一聲,滿臉的不服。
「喂喂,你又知道。是我招惹了誰?你怎知不是人家來招惹我?托您的福,現在全天下都知道,我是只手無縛雞之力的肥羊,這些賊人不來綁我,還能綁誰?」
她?手無縛雞之力?
真是天大的笑話!
公孫明德面無表情,波瀾不興的黑瞳,望著火堆旁的龍無雙,而且還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細細的將她看了一遍。
「喂,你這眼神是什麼意思?」她被看得惱了,擰眉瞪他。
他冷冷的開口。
「只是看看肥羊長啥樣子。」
她的眼裡,氣得要噴出火來,抓起手邊僅剩的一隻繡花鞋,用力朝他臉上扔。
公孫明德側身閃過攻擊。相較於龍無雙的惱怒,他顯得十分平靜,連表情都絲毫未變。
「妳最好改掉亂丟東西的習慣。」
「輪不到你來管我!」她哼聲挑眉。
他眼角微微一抽,沒有動怒,卻只是將話題拉回,沈聲道:「今天來的這些人,用的暗器、招式,皆是西南部族擅長使的。妳三個月前,才剛去過南方,搶了一批蕈菇,不是嗎?」
「什麼叫搶?我那是用買的。」她抬起下巴,挑起秀眉,伸出三根纖纖玉指,在半空中晃來晃去。「那是我花了三千兩銀子買的。公孫明德,你雖貴為一朝之相,可也不能信口栽贓呀。」
三千兩?
他的眼角,再次抽搐了一下。
這女人真是天殺的浪費!
公孫明德深吸一口氣,冷聲再問:「如果妳是用買的,那今天這些人是誰?」
「你問我,我問誰啊?」她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
「妳不知道?」
「我?我怎麼會知道。」她撇過小臉,狀似悠閒的瞧著門外的大雨。「又不是我叫人家來綁我的,你不問他們,反倒來追問我這個被害人,會不會太奇怪了點?」
她回答得挺快,表情看來若無其事。但是,他卻沒有漏掉,她轉頭之前,眼底的那一絲心虛。
這女人絕對清楚,對方是哪路人馬。
他微瞇了下眼,繼續說道:「如果妳曉得對方是誰,最好盡快老實說,這些人沒一刀殺了妳,反倒要活捉妳回去,妳以為真是為了贖金?妳貴為公主,綁架公主是殺頭的大罪,沒有哪名賊人,會不長眼到膽敢綁架皇家公主,再跟當今天子要贖金的。」
「喔?是嗎?」龍無雙回過頭來,衝著他甜甜一笑。「可是,我這個月初才剛被人綁架過耶,就不知是哪名不長眼的賊人了,是吧?相爺。」
「那些人會來綁妳一次,就會來綁第二次。」他冷著臉警告。
「喔,那就是說,你會來梆我第二次嘍?」她冷嘲熱諷著,罵人不帶髒字的酸他,偏偏就是不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一股怒火,緩緩的、緩緩的,從胸腹間燒起。公孫明德捏緊拳頭,幾乎難以克制那股想把她壓在腿上、好好教訓一頓的衝動。
驀地,紛雜的雨聲之中,混入了馬蹄聲響。那聲音愈來愈近,很快的已接近他們避雨的破屋。
公孫明德瞇起眼睛,伸手朝龍無雙一揮,示意她暫時安靜,而後起身到門邊察看。
滂沱大雨裡,數騎模糊的身影出現在幾棟屋舍外。
雨裡,突然傳來人聲,而且,那聲音不是來自屋外,而是發自於屋內。
坐在火堆邊的龍無雙,揚聲問道:「喂,你在做什麼?」
清脆的聲音響起,公孫明德才猛然想起,向來,只有她叫別人安靜的分,從沒人敢要求她安靜,她根本看不懂別人要她安靜的手勢!
話聲才剛傳出去,對方的暗器,滿天花雨般襲來。
怕又是先前的含藥銀珠,公孫明德火速退回屋內。沒想到,這次的暗器,並沒有爆開,對方功力極高,一顆顆珠子噗噗噗噗連聲數響,全數穿牆而過,力道卻仍未稍減。
「啊!」
龍無雙嚇了一跳,驚叫出聲。
眼見坐在地上的她,就要被暗器打中,公孫明德抄起烘烤到一半的單衣,飛身到她身邊,長手一揮一撈,將身前烏珠一網打盡,氣還未歇,對方攻其不備,不走大門,竟一掌打在干瘡百孔的牆上,整個人穿牆而進。
室內頓時滿是灰塵。
灰塵還沒落地,公孫明德已經迎身而起,與來人飛快對了數招,眉眼間閃過一絲訝異。
這次,來人的功力,比先前的綁匪更高--
身後的龍無雙,卻氣急敗壞的破口大罵。
「宮、清、揚!你對我發這些破珠子是什麼意思?你這王八蛋,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
罵聲未停,對打的兩人,已經停下攻勢。
陣陣塵埃落定,只見眼前來人,果真是龍門客棧的大掌櫃。
「相爺,失禮了。」宮清揚抱拳頷首,等到瞧清公孫明德赤裸的上半身,和穿著相爺朝服的龍無雙時,不禁微挑了下眉。
公孫明德還未開口,門外又走來一人,不是別人,正是大風堂羅家的總管沈飛鷹。
「公孫--」沈飛鷹才開口說了兩個字,緊接著也瞧見了,屋內這對男女異於尋常的衣著,眼神裡有著微微訝異,也是挑了挑眉。
公孫明德神色不變,冷冷看著兩人,而後單手一抖,抖落一地烏木珠子,反手套上單衣。
兩個男人,很識相的沒有再開口,倒是龍無雙哇啦哇啦的叫了起來。
「宮清揚,你還杵在那裡做什麼?我的馬車呢?」
「為求追趕快捷,加上大雨,所以我沒讓車馬一起過來。」宮清揚逆來順受,一如往昔般恭敬的回道。
「沒馬車?沒馬車我怎麼回去?」龍無雙頤指氣使,不客氣的說道。「你回去差馬車過來!」
「不用了。」
這三個字,卻不是出自於宮清揚之口,龍無雙微瞇著眼,轉頭看著討人厭的公孫明德。
「為什麼不用?」
「妳和我共乘一騎。」
什麼?!
龍無雙當場愣住,還沒反應過來,公孫明德已經攔腰,將她一把抱起,往外頭走去。
她這才想到該反抗,在他肩頭胡亂掙扎,哇哇亂叫亂踢。
「為什麼我要和你一起,我才不要,你放我下來!公孫明德--宮清揚,你還杵著幹麼?宮清揚--公孫明德,你是聾了嗎?你快放我下來--」
憤怒的抗議聲逐漸遠去,被留下的兩個男人互看了一眼。
「你不需要過去嗎?」
「什麼?沈總管有聽到什麼嗎?」宮清揚面帶微笑,神色自若的道。「我耳朵裡方才進了些水,什麼都聽不清楚。敢問,沈總管是聽到了些什麼?」
沈飛鷹瞧著他,然後開口答道:「沒有,什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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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深濃,皓月當空。
日落之後,玄武大街上還是熱鬧滾滾,比起白晝時分,這會兒的氣氛,反倒更熱烈,人也更多出好幾倍。
人群最稠密處,即是赫赫有名的龍門客棧。
那十八扇雕著金雀花鳥的雕花門,早已擦得一塵不染,整齊的敞開著,地上還鋪著一層價逾千金的波斯紅毯,就等著貴客臨門。
雖說龍門客棧早已言明,今晚並不對外營業,能享用到饕餮宴的,只有少數幾人。不過,進不了客棧,湊在外頭看看熱鬧、聞聞菜香也是不錯啊!
況且,今天可是八月二十六日,皇上指婚的日子。京城裡,所有砸了銀子下注的,跟好管閒事的,怎肯放過這場好戲?
只是,這會兒月上枝頭,饕餮宴即將開始了,迎親隊伍卻還不見蹤影,大夥兒心裡疑惑,嘴上低聲的交談著。
咦,莫非,相爺不敢來娶龍無雙?
正在議論紛紛的時候,一匹駿馬伴隨著一頂暖轎,筆直來到客棧門口。
嚴耀玉躍下駿馬,抬頭望了望客棧,神情似笑飛笑。他走到軟轎前,伸手等著,輕聲喚道:「金兒,咱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