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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阿蠻

  「當然有!」若茴直撲到他身邊,捉著他的手背提醒他,「你說你也有兩張票,要約朋友去看的。」若茴不解,他分明是一臉陰陽不調合的樣子,幹嘛還強迫自己笑,尤其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令她實在不知該如何與他溝通。

  「我改變主意了。」他不在乎地伸手摸摸自己的下頷。

  「你……出爾反爾,」若茴滿腔怒火,但仍試著和顏悅色地跟他講理。「本來我的朋友要來接我的,但你說要載我去,所以我們改約在劇院門口見面。如果現在搭公車去,抵達劇院時,可能還趕不及演員謝幕呢!」

  「那你把短裙換掉。」

  「為什麼?」

  「因為你這樣穿無異於一隻在冰雪河上鑿冰捕魚的長腳鷺鷥,難看!」

  若茴好怨,但她長腿一跨,衝上了迴旋梯直奔進她的閣樓,換上另一雙更厚的黑毛襪。

  結果,他罵得更不堪入耳。「呵!怎麼!白鷺鷥竟變種成一隻捉蟲咯咯叫的烏腳雞了!」

  「你乾脆老實說,你沒那份誠意載我去,不是更好!」若茴禁不住地提高音量大叫。

  「我是沒那份誠意!誰教你挑這個時候跟人約會,還是個日本人!虧你還念過書,難道不知道慰安婦怎麼來的?」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求求你留點口德、講點理好嗎?他只是我的同學,更何況我有充分的自主權,我喜歡挑哪一天出去又不關你的事,你自己思想偏頗、行為不檢,但別把旁人也想成跟你一樣。」

  「我行為不檢?!」他挑起眉,嘻皮笑臉地說:「你說說看,我哪裡行為不檢?這一個月來,我不近女色,終夜在家等門。反倒你這個小道姑不一樣了,報備九點半進門,卻一日拖得比一日長,有回更誇張,到十點半。你是真的在活動中心做研究?還是跑出去跟那個桃太郎在月黑風高的櫻花樹下互訴衷情?反正灰姑娘的好運最多只到午夜,我就等著看你是否還有把戲可以變!」他完全沒意識到此刻自己的行為已儼然成了一個大吃飛醋的情人,口吻竟是酸得不得了。

  若茴臉一刷白,惡狠狠地盯著他看,明眸已蒙上一層霧氣,但始終沒滑出一滴淚,直到她把帽子摘下往地上一摔,扭過頭去時,才讓那滴淚無聲的掉落下來。她不發一言地走到電話旁,拿起話筒時,他也走過來,伸出一指切了線,問:「你想做什麼?」

  「打電話給出租車公司。」

  「你真的這麼想去?」他皺眉問道,不再掛起笑容。

  「我答應人家要去,如今失約就是我不對。如果不是你拖到此刻才告訴我你的不滿的話……」

  「那會讓你今晚待在家裡嗎?」

  若茴抬眼冷漠的回視他,「不會!我會請他直接來接我。我再也不信你的話了!啊……」

  他又拉住她的頭髮,讓她的頭不覺上仰,寒光直直射入她驚慌的眼,冷哼一聲,森然地譏誚說:「我早說過,女人一旦出了祖國,就跟放出籠的鳥一般,管不住的;即使連你這個衛道的黃毛丫頭也不例外。」

  「你是一隻有雙重標準的沙文豬。」

  「雖不中,亦不遠矣!你該說我是個毫無標準的沙文豬才是!」他緊盯著若茴那兩片殷厚飽滿的唇瓣訴說著對自己的不滿,儘管罵得難聽,但他不以為忤,因為她沒罵錯,這令他心靈神至地想痛快的一親芳澤以懲罰她的聰穎。考慮良久,直到一陣電話鈴響起,才打斷、澆熄他想跟她纏綿的傻念頭。他發誓過的,這輩子再也不吻任何女人的唇。思及此,他徒然一鬆,騰出左手接聽電話,應了一聲後將話筒遞給她。

  她無語地接下話筒,小聲他用英語回話,「喔!不是!是我哥哥有事,不能載我去了………來得及嗎?好吧!我在屋外等你,謝謝你來電。」她將話筒掛好,不發一言地轉過身面對他,挑釁地說:「他還是要來接我!」

  他的黑臉倏地拉長,猶如寒霜罩面,宛若格拉斯哥的冬季一般,了無生氣。最後,他旋身坐回椅上,尖銳地說:「你家的事!你出門前最好把那件該死的短裙換掉,拿件大衣套上再走。」

  「我會的,最好我穿件布袋裝去!」若茴忍無可忍地怒吼了回去,拔腿再次跑上樓。

  她不瞭解,她已經很潔身自愛了,做事也少有一念即起的衝動,但為何她最在乎的人總是要為她預設立場,設想她一定會犯錯呢?一個是媽媽,另一個是這個自命不凡的男人。

  他的心可以硬如鐵石、可以大肆追求女人,在她面前,卻表現得像貞操帶的鎖一般。他不是她哥哥,她也不是他妹妹;他們什麼都不是,只是兩個被顛倒錯置於同一個空間的陌生人。

  第五章

  若茴站在窗邊看著燈火通明的室內,瞧見金楞的人影又往他的房間走去,重歎了一口氣。

  她已經對那個日本研究生表明自己的態度了,如果他只是單純想和她交朋友的話,她很樂意能擁有一位像他如此善解人意的中性朋友;若不是的話,她非常抱歉,因為她已心有所屬了。對方雖沒露出怨怒,但從他的眼底所顯藏的失望,若茴已經瞭解,他們甚至連做朋友都不太可能。她只有遺憾了。

  若茴小心翼翼地合起門,輕放著腳步走進喜氣洋洋的客廳,瞥見那個橫躺在竹椅腳旁的藍圓帽,心酸地將之拾起,雙手緊掐著質地溫軟的帽子,揉進了懷裡。

  「若茴!」

  這一喊,教她旋轉過身,迎視雙手抵在他臥室門前的金楞,見他打量的眼從她臉上挪至她手上的帽子後,若茴才輕聲地說:「我已經跟人家表明態度了。」

  他抬起黑密的睫毛,深沉地看了她一眼,「你如何讓他知難而退?」

  若茴看著他那兩湖深不可測的黑眸,坦率的說:「我已心有所屬。」

  他微微一震,眼中射出駭人的光芒,但嘴角卻弓了起來,命令道:「過來!」

  若茴乖乖地走上前,微仰頭看著他不語。他也沉默不語,只是靜靜地將她從頭到腳打量個清楚,過了三十秒,他卻突然以一手掩面,笑了起來,然後解釋:「你這個小道姑!這不是秋決時刻,犯不著一臉慷慨就義的樣子。哈!」不及一秒,他又收回笑意,嚴肅地看著她受傷的表情,然後再次舉手撩起她及頸的烏亮短髮,輕輕地在她額上印下一吻,「你離開後,我分析自己的感受,我的表現實在很蠢,事實上,你可以說我是在吃醋。」

  「你不要我,也不想讓別人得到我。」她淡笑。

  這時他的唇又轉為譏誚的角度,手背也挪至她的耳垂與頰邊,輕柔的來回摩挲她光滑如嬰孩的肌膚,然後按摩她的頸背。「你錯了一半,也對了一半;我要你,也喜歡你,但我不能保證自己不會傷害你。我永遠無法滿足你所需要的東西,因為我付不出去。像你這樣的女孩,一旦所愛非人時,通常會心碎成淚人兒!而我這種男人,一旦得非所愛時,高漲的情慾一退後,便冷酷得不是人。這雖不能說是鐵律,卻是普遍的事實。我欣賞你,不忍見你我之間的關係演變到那種情況。如果你對我還存有一絲愛情童話故事般的憧憬的話,那麼接受我的勸,最好離我還一點。」

  「你對其他女人也是這麼說嗎?」她愀然地問。

  「不!我直截了當跟她們說!愛是口棺材,婚姻是墓塚,如果怕死,最好趁早滾下我的床。」他面無表情的念著,似在宣試死亡證明書一般。

  「那麼我還存有半絲的希望;願你冷酷的心終將軟下來。」

  他目光一柔,右手從她的頸背撤回。「若茴,你至今還沒搞懂嗎?想貪圖歡樂是要付出代價的,存在於你潛意識裡的價值觀,也許會在你快樂無憂時被淡忘掉,但它已深植在你的思想裡,將來如果你遇上了一個真正值得你愛的人時,你會後悔、埋怨自己當初執迷不悟的失足,你根本無法適應這種快餐愛情。」

  「在我聽來,你自信滿滿的話可說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你就像伊甸園裡的那條毒蛇,拿著誘人的蘋果引誘夏娃一般,而你甚至做得更好、更有技巧。你一直告訴我,你欣賞我、喜歡我,同時一面警告我,你很危險、不值得愛、要小心提防,最好是跟你保持距離,以策安全;事實上,你真正的意思卻是在暗示我,如果我在得知種種壞處後,卻還是要緊黏著你的話,你並不反對,所以我將來若是被你負了心,就別自怨自艾,是嗎?」若茴不疾不緩地點破他的用意,頹然看著他一徑笑而不答,帶著寒漠的眼;那雙眼,冷得足以媲美地獄與人間邊緣的黑水,閃跳兩簇如幽靈般若隱若現的磷火。她心中的希望也隨之冷卻,鼓足勇氣道出最後的話,「而你真正的言下之意,卻是希望我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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