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
「穿著衣服的熊,妳不知道他有多可惡,居然用毛絨絨的熊掌偷襲我玉潔冰清的胸,還在飛機上大吃我的豆腐,這頭沒人性的熊……」
熊只有熊性自然沒有人性,但不管這點的明光滔滔不絕的痛批熊的惡行,無一遺漏地從頭罵到腳,連滿嘴的黑鬍子也成了她抨擊的目標。
總之她肚子裡的怒氣一口氣全倒出來,不論聽的人會因為無趣而昏昏欲睡,情緒激動地一反和平本性。除了與名牌有關的事物外,她可以說是全航空公司最好相處的服務人員,忍氣吞聲的功夫,即使是澳洲來的客人一樣微笑以待。
美其名是空姐,實際上是高級女傭,薪水領得多相對的付出的代價也不低,就算吃了暗虧也要打落牙齒和血吞不得聲張,被毛手毛腳是常有的事,忍一忍就沒事了。
可是遇熊就捉狂的明光完全忘了空姐守則,前仇後恨一併算上了,來個屠熊大會。
「等一下,妳說妳被公司禁飛一個月,暫停一切職務什麼也不做的當遊民?」她應該沒聽錯她的意思。
「呃,休息是為了走更長的路,公司希望我好好放個假徹底輕鬆,等調適好心情再回去上班。」這是官法說法,其實是……
勒令停飛,自我反省飛航態度。
「薪水呢?」眉一挑,環胸斜視的李元修不作贅言地切入重點。
「啊!這個……嘿嘿嘿!妳可不可以先借我幾萬塊應應急,我保證以後一定連本帶利的還妳。」如果她挖到金礦。
「還借?」信用破產的人不值得信任,應該直接去當乞丐。「明光小姐,妳知不知道我上個禮拜簽了幾張航空包裹的單子?」
一聽到航空兩字,皮倏地繃緊的明光再也笑不出來,如同被剪斷一截尾巴的小花貓四下尋找逃生路線,以防遭到惡犬撲殺。
她真的有意要克制購買的慾望,也一再告誡自己不要亂花錢,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多多少少要留點本在身邊才有保障。
可是一見到三宅一生鑲毛的毛皮大衣,還有手染的禪洗和服,以及限量發行的可愛玩偶,一時手癢就全買了,不想讓自己有後悔的機會。
只是現在一想是有點浪費,台灣的天氣還沒冷到要穿毛皮大衣,而一套十萬台幣的和服她根本不懂穿法,也沒適當的場合能讓她穿著亮相,買了等於白買。
「元……元修,我在巴黎訂購的東西來了沒?」先問一聲,挨轟就這麼一次,省得過兩天又得面對原子彈轟炸。
「還有?」唔,很好,真是太好了。
認命的明光十分謙卑地低下頭。「妳要罵就罵吧!我知道自己很敗家,愛花錢,迷戀名牌,是不折不扣的拜金女,妳儘管用力地懲罰我沒關係,我是罪有應得……咦,妳要去哪裡?」
懶得理她的李元修打從她左側走過,看也不看她一眼地定進內室,讓怔愕的她感到訝異,惶惶然地呆立門口直盯她的背影。
「妳完了,明小姐,我算出妳大難臨頭了。」
一張抹黑的臉孔和一塊窗簾忽然打眼前經過,楞了半天的明光在驚嚇之餘才發現裹著窗簾布的黑臉女子是誰,很想哭的捂著口鼻啊了一聲。
這年頭什麼怪人都有,可算命的打扮成鬼的樣子,會有人上門問卜嗎?
天呀!她要不要去廟裡去去霉運,她的命運為什麼這麼乖舛?
哼!都是那頭熊害的,下回再讓她遇到她肯定要剝了他的熊皮做大衣,絕不讓他太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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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晴朗得令人想哭,秋老虎的威力仍然驚人,過午的陽光強烈得幾乎灼傷人體肌膚,沒做好防護措施肯定會曬得不成人形。
高山不比平原,坐落於半山腰的幸福鎮溫差甚大,早晚是冷得令人手腳發冷,日出到日落之間的溫度又高得讓人直冒汗。
第一次來到小鎮的人總會無所適從,因此鎮上的服飾店生意非常好,一年四季的衣服都擺在架上,以備不時之需。
依山傍海的景致是遊客的最愛,雖然有幾家如雨後春筍冒出的休閒農舍和民宿加入競爭,但是鎮長經營的「愛情民宿」卻是遊客們的第一選擇,因為有溫泉和美食,以及……
看不完的好戲,比電視裡上演的還有精采萬分。
不過明光若知道她最痛恨的熊此刻也在幸福鎮,恐怕她會咬斷銀牙直喊妖孽,向附近的原住民借獵槍番刀好為民除害。
「杭先生,你覺得這所小學還能重建嗎?報告上指出它位於土質鬆軟的地段。」任何有理智的地方官員都不會頒發建築執照。
「那為什麼它會在這裡?簡直是拿人命開玩笑。」尤其是上坡的上石有明顯濫采的痕跡,無法支撐雨水的衝擊。
代理鎮長溫和的笑容上有著答案。「一噸白米中總有幾粒小砂子,這是在所難免的事。」
「你是指鎮長官商勾結,圖利不屑建築商?」該死的,裡頭待的全是正要認識這世界的小朋友呀!
「似乎是如此,至少我所知道的鎮長相當富有,在當上鎮長後財產以倍數增加。」沒有油水可撈的苦差事是不會有人自告奮勇。
包括他的妻子。
「而你放任他坐大,把鎮民的生命當草芥看待?」助紂為虐更不可取。
「抱歉,我想你誤會了,貪贓枉法的鎮長是上任的,這任的鎮長雖然有些好小利,仗恃為己謀私,但不失正派作法,還算是個不太差的厝邊。」
看著他憤怒眼中噴射出的火花,始終保持淡笑的柳桐月知道他沒找錯人,「航」建築公司的確是少數有良心的建商,在業界的名聲絕非徒負盛名。
九二一地震的余災直到去年十二月的土石流才爆發,處於斷層周圍的建築物多多少少受到波及,其中以幸福小學最嚴重,其次是緊鄰其側的鎮公所。
倒是商家的損失不多,及時預警發揮極大的功效,讓上石流下方的居民能早一步疏散,並適時地以防坡堤將土石導入小河。
有一點他到現在還有些不明白,那天夜裡到底是誰叫醒他,蒼老的婦女啞聲似乎在哪裡聽過,可是直到今時今日他還是想不起來。
好像有人在他腦海中裝了個開關,強迫他要忘記種種不合理的記憶,讓腦中模糊的影像徹底消失。
想到這,民宿鬧鬼的傳聞不時傳之,不少臉色發白的客人誓言旦旦見到掛在牆上相片中的老老闆,然後害怕又好奇地守著底下等她現身。
很愚蠢的作法卻有幾分玄奇,客人撞鬼的次數一多,他都不得不懷疑前任老闆是否真的死了,也許是故佈懸疑性引客上門的宣傳手段,其實她還活在某個隱密的角落。
「你不是鎮長?」聽他的語氣不像在說自己,但是令人感到一種十分親暱的寵溺。
「鎮長是拙荊,她只管大事不管小事。」而他是她的分身,沒有怨尤地替她扛起責任。
「五億六千萬的經費是小事,她一向把公帑當成廢紙使用嗎?」這樣的鎮長也能勝任公職。
「不,只要不是她的錢她不會特別在意,不過她挖政府的錢確實有一套,中央原先的補助款是五千萬。」生財有道算是她的優點之一。
他們策劃了一個順利要到巨款補助的計策,故意排對時機出現再大肆渲染,稍有同情心的政治人物都會伸出援手,何況還有大批媒體助勢。
「我妻子對金錢的概念十分犀利,她曉得怎麼用錢才是花在刀口上,用最少的錢做最多的事,相信你不難看出她挺受鎮民歡迎的。」
一路行來的讚譽不絕於耳,杭深青對他的解釋尚能接受。「所以你找來我們公司進行估價,想看看我們的刀口利不利。」
「對,向外招標是假,你是內定的建築師人選,請原諒賤內的任性,我行我素的性格是她小小的缺點。」也是她討人喜歡的一面,充滿人性,並不完美。
「找上『航』建築公司是鎮長的決定?為什麼是我們?」他自認不是此行最頂尖,還有其它更傑出的建築師。
他是由扛沙挑磚的小工頭做起,中途因為認真肯干而受到老闆賞識,刻意栽培他上大學念完土木工程,又培植他到國外吸收新知識,好將別人的技術傳回國內。
原本老闆有意將自己的公司傳給他,介紹他和他的獨生女認識居中拉線,讓他們共同守候公司的榮衰。
如他所安排的他們訂了婚,也即將步入禮堂,但是婚禮前三天他發現一些一直被蒙在鼓裡的事,因此婚禮告吹不再有下文,他也婉拒老闆的美意自行創業,和昔日同窗開創一番新事業。
他真的認為自己不是最好的,但有一點他可以拍胸脯保證,他負責的工地絕不會偷工減料,一磚一瓦都是真材實料,鋼筋水泥使用的數量一定在標準值之上,不可能填充海砂和汽油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