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見暖掀開床帳走到外頭,不發一語地瞪著大夫。
「她流了不少的血,臉色蒼白得嚇人,而且,一直還未恢復意識。」
方纔還在喊疼呢,喊得他心都發疼了。
「王爺,打王爺喚小人進府至今,也不過一個時辰,藥效尚未完全發揮,王爺何不耐心等候?」箭頭整個貫穿段青夫人的肩頭,能夠止住血已經不易,想要在短時間之內發揮藥效鎮熱解痛,根本比登天還難。
聞言,朱見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揮了揮手,示意他下去。
大夫隨即往外走去,走到門口差點和正打算進房的穿雲撞在一塊兒。
「王爺,」穿雲必恭必敬地施禮。
朱見暖懶懶地斜睨著他。「找著人了?」
「沒有。」
「沒有你還敢回來?」朱見暖只手托腮,眸裡殺氣橫生。
「屬下該死。」穿雲立即跪下。
「別急著死,先給本王揪回兇手再死!」朱見暖咬牙低吼著,怒氣自齒縫中流瀉。
他要瞧瞧,到底是哪個膽大的人,居然敢行刺他!
倘若不是段青奮不顧身地撲向他,今兒個躺在床榻上的人可就是他了;再者,依那箭的高度射來,中的是她的肩頭,若換作是他,可就是他的心了。歹人行刺謀殺之意已經萬分明顯。
「是。」穿雲應了聲,起身便要往外走,卻又突然踅回。「王爺,屬下有一句話,不知道能不能說?」
朱見暖微微抬眼睇著他。「說。」
「王爺,屬下覺得事有蹊蹺。」穿雲斗膽地指出。
「怎麼說?」
「東宮太子才差人捎信來,隨即便有人放冷箭,這會不會太過巧合了?」穿雲大膽假設著。
「你的意思是說,那行兇之人便是捎信來的人?」他微瞇起眼。
「正是。」
朱見暖微微斂下眼,眉頭微攏。「不可能。」
「王爺?」穿雲不解地走向前一步。
「小青就在本王的身旁,他不可能要人在這種情況底下行刺。」只瞧了穿雲一眼,朱見暖便猜出他的心思。
饒是百步穿楊的高手,也不可能在這種情況底下篤定不會誤殺,況且,窗子是合上的,東宮太子不會冒這麼大的險要他的命。
這賭注太大了,東宮太子輸不起,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東宮太子發覺段青的心已經偏到他身上,所以不在乎她的生死……可能嗎?東宮太子的眸底藏著太多對她的愛戀,他捨得手刃自個兒喜愛的女子嗎?
但是,若真是他至愛的女子,又怎會將她送到自己身邊當探子?還是他認為自己是絕對不可能玷污她的清白,所以放心的讓她到這兒?
若真是如此,他可大錯特錯了。
在段青入府的第二天,他早已陰錯陽差地要了她的身子,她早已經是他的人了,誰也不能帶走她!
「但是王爺,屬下覺得這是段青夫人和東宮太子的詭計。」
朱見暖驀然抬眼,怒目微瞠。「混帳東西,你在胡說什麼?這種事是能夠算計的嗎?那可是一條命,誰會拿自個兒的性命當賭注?」若是箭射偏了,或是射低了,豈不是要她的命?
荒唐!這種事如何假得了?
那時的窗子可是合上的,她真厲害到能夠猜出對方射箭的方向?
「王爺恕罪,恕屬下直言,段青夫人是練家子,也許她能聞風躲箭,自然能夠拿捏分寸在王爺面演出戲;況且在毓秀宮時,她曾和東宮太子單獨相處一段時間,所以屬下認為她極有可能怕自己得不到王爺的信賴,所以……」
「狗奴才!」朱見暖怒聲大斥。
「王爺恕罪!」穿雲雙腳跪地。「王爺,忠言逆耳,不過,還請王爺別忘了初衷,也別忘了屬下對王爺的赤膽忠心。」
朱見暖站起身,拳頭緊握,怒火中燒之際,驀地聽見床榻傳來段青的嚶嚀囈語,不由得深吸一口氣,壓下胸口怒火。
「你當本王是昏庸之輩不成?她的事,本王自有定奪,而你的任務,就是查出行兇之人,給本王抓回那個人,要是找不著人,你也不用回來了。」
「王爺?」
「還不快滾!」朱見暖咬牙輕斥,怕自個兒聲音一大,會驚醒睡夢中的她。
「是。」穿雲無聲歎息,隨即走出門外。
瞪著房門好一會兒,朱見暖才緩步走進床帳內,在床畔坐下,陰鷙的眼眸直瞅著面白如紙的段青,眸底閃過一抹無人瞧見的不捨和心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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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是什麼味道?
半夢半醒之間,段青總覺得鼻息之間有股幽香,聞起來說有多舒服便有多舒服,然而,她似乎已經許久沒聞到這個氣味了,一時之間也想不起這混雜各式香氣的氣味究竟是什麼。
混沌之際,段青蹙眉思忖,一會兒,突地漾出笑意。
啊啊……她想起來了,是蘭香。算算時節,這個時候蘭苑裡頭的各式蘭花該是開放得差不多了吧!
呵呵,真想瞧瞧那一片萬紫千紅的花海……
想著,笑意不由得更濃,彷若她生來就愛笑,無論遇著什麼事,皆能以笑輕輕帶過。
她也許自覺很享受,被排除在外的朱見暖,可不想被拋諸腦後。
「妳在笑什麼?」朱見暖低喃著,長指攏了攏她滑落腮邊的髮絲。「夢見了什麼?何不說給本王聽聽?」
「咦?」段青驀地張開眼,有些疑惑地瞪著眼前的男子,瞪著他那雙異常柔情的眸子,一時之間以為自己還在夢中。
「妳醒了?」朱見暖輕勾起嘴角。
段青眨了眨眼,眉頭蹙得更緊,脫口道:「殿下?」她被人送回段府了嗎?不對,段府沒有種植蘭花,這裡不是段府,這裡是……
正思忖著,眼前帶笑的眉眼突地猙獰了起來。
「妳把本王誤當成他!」朱見暖怒不可遏。
他辛苦照料她兩夜末合眼,甚至為了喚齷牠,還小心翼翼地將她抱到蘭苑,而她一張眼、一開口,竟將他錯當成東宮太子,這口氣要他怎麼吞得下?
「王爺?」段青詫異極了。
「哼。」他冷哼一聲,起身走到桌旁。
段青望著他的背影,想要坐起身,卻突然覺得肩頭痛得教她想掉淚,不由得又跌回床榻。
「啊……」好痛,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
「妳這個笨蛋,妳受傷了,妳不記得了嗎?」朱見暖急忙走回床畔,審視著她瞬間蒼白的容顏,替她撫去額上的冷汗。
她痛,他的心比她還痛。
「啊……」段青呻吟了幾聲,艱澀地點了點頭。
她想起來了!
那時她聽到凌空破窗而入的尖銳聲響,還未細想是怎麼一回事,她的身子便已自動地撲上他了。
她猜是暗器,只是……到底是什麼暗器?竟能教她這麼痛,這感覺就像是從後肩穿透到前頭,痛得她齜牙咧嘴。
「笨蛋,本王哪裡需要撲身相救?誰要妳多管閒事的?」瞧她痛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他不禁更惱。
早知道會教她笨笨地坐起身而牽痛傷口,他方才就不該小家子氣地走到一旁。
都已經守了她兩夜了,盼的不就是她醒來的這一刻?都怪她,無端端地將他錯認成那個混蛋。
「王爺是在謝我,還是在罵我?」她笑得很苦,五官都皺成一團了。
她替他挨了一箭,他居然還忍心罵她。
「哼。」他不置可否地輕哼一聲。
她張眼看著他,雖然冷汗不斷地從額際滑落;然而見著他安好,她心裡也踏實多了,痛楚似乎也在無形中減輕了一些。
「妳又在笑什麼?」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真不知道她為什麼還笑得出來。
然而,睇著她的笑臉,他一直懸著的心總算安穩一些了。
「沒事,總覺得還活著似乎也挺不錯的。」她笑道。
「哼,妳不是早將生死置之度外?」
「可不是?人不脫一死,早晚是-片屍骨,但不代表我想死啊。」段青笑著,冷汗卻不斷地滑落。
若是可以好好過活,誰不要?
若老天願意給她機會她沒道理不要的。
「別笑了,瞧妳痛的。」他用袖子輕拭她的冷汗。「要不要吃點東西?還是我派人替妳端藥過來?」
聞言,段青不禁又眨了眨眼。
她是不是還在作夢?氣焰高張、囂張跋扈的興王正在照顧她呢,而且口吻是恁地溫柔、神情是恁地憐愛,他真的是興王嗎?
真是教她受寵若驚啊!
第九章
「好苦……」老天,這到底是哪門子的藥,怎會一路苦到舌根裡?
「良藥苦口。」朱見暖見段青一張臉皺成橘子皮,不禁好玩地掐著她瘦削的臉頰。「啐,妳把自個兒瘦成這副德行,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本王凌虐妳,不給妳飯吃呢。」
段青抬眼睇他一眼,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向來吃不胖。」
實際上,若不是進了興王府,先是染上風寒,後又為他擋了一箭,她想自己應該不會瘦了一圈!
但,她一點也不怨,就當是命吧。
八成是她上輩子欠他的,這輩子注定要替他擋下這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