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大夫有用嗎?」白燈芯低著頭,聲音沙啞,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奇怪音調,像是抑制不住的哭腔,又像是些許不確定的怨恨。
「燈芯?妳沒事吧?」樓半琴皺眉想去拉她。
「他要是……要是不醒過來怎麼辦?」白燈芯猛地揪住樓半琴的衣服,露出佈滿濃濃恐懼的臉。「他要是累了、倦了,不想醒過來,那怎麼辦?」
樓半琴看她幾近癲狂的神情,扶住她的肩安慰道:「不會的!他還有事沒有做完,不會這麼睡下去的!」
想起這批貨裡的秘密,樓半琴不知道哪裡來的堅定。「妳想想,他還有事放不下,妳不要胡思亂想了!」
什麼事情放不下?畫靈犀會有事放不下嗎?白燈芯的頭腦一下子清醒過來。「你怎麼會知道?」
「我不是傻瓜。」樓半琴無奈地笑了笑。
白燈芯也露出一抹苦笑,她在畫靈犀受傷以後似乎連思考也不會了。她部能猜出那批貨的秘密,更何況是樓半琴呢!
樓半琴尋思著要不要向她詢問貨物的事,卻眼尖地看到畫靈犀的睫毛微微動了一下。
白燈芯轉過身看向床上的人,好一會兒才失望地怔怔地道:「你想說什麼?害我以為他醒了……」
「他……」難道是他看錯了?「我好像看到他動了一下……」
白燈芯看他一眼,不確定地又回過頭去。卻見畫靈犀那蒼白卻安穩的睡顏,她又在心底怨恨起來:畫靈犀真是一個大傻瓜!
真的是自己看錯了?樓半琴發愣。
兩個人漸漸陷入沉靜的氣氛中,這種氣氛壓抑得讓人無法呼吸,卻沒有人出聲打破。
「唔……」
輕輕的聲音讓白燈芯欣喜起來,再多的怨恨、再多的傷心全都不見,她的心裡只有眼前這個清俊的面孔。她放柔表情壓低了聲音,似乎怕嚇壞了他。
「公子?公子?」
畫靈犀在睜眼的剎那,眉頭卻蹙了起來,打破沉睡中的安穩寧靜。他低咳著呻吟出聲:「水……」
「水!水!水!」白燈芯衝著樓半琴就大叫,笑意盎然,心裡慢慢又浮起一個念頭,只要他清醒著,就什麼事都不重要,什麼事都不值得煩心了。
樓半琴不待她說,已經倒了茶水遞過來,兩肩也微微放鬆了下來。
畫靈犀靠在靠枕上,軟綿綿地使不出勁來,帶著淡淡困惑的神情就著白燈芯遞到唇邊的茶杯喝水。
這種神情看得白燈芯柔情滿溢,可以這樣看著他,真是一種幸福。她想,無論是誰看到畫靈犀這種純淨的神情,都會覺得把它破壞是一種罪過。
第五章
「我不答應!」樓半琴轉身很堅決地搖頭,耐性已經到了將近崩潰的邊緣。
這個畫靈犀心裡不知在想些什麼,剛剛醒過來就想隨貨隊上路!難道他不知道自己的狀況嗎?
「半琴--」畫靈犀淡淡地把音拖得老長,顯然有些遲疑該怎樣說服他。
「靈犀!」樓半琴一掌拍在桌子上,幾乎要咆哮起來,卻怕嚇著他,小心翼翼地收了尾音,臉上彆扭得很。
畫靈犀卻是結結實實被嚇了一跳,有些呆愕地看著他,沒有想到樓半琴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可是……」
白燈芯大步攔在他們之間,打斷畫靈犀的話,皺眉抗議:「不行就是不行,但你這麼凶幹什麼?公子的病還沒好,被你嚇到怎麼辦?你賠得起嗎?」她還記仇樓半琴傷了她寶貝公子的事,對他沒半點好臉色。
畫靈犀坐在床上,臉色還是蒼白得很,唇上也沒有絲毫血色,也難怪樓半琴不肯讓他上路,他沒找人送他回江南就不錯了。只是他一直垂眸盯著被面,一點也沒有在聽他們說話。
樓半琴知道要阻止白燈芯煩他是沒什麼可能了,他又拿白燈芯沒辦法,只好一甩袖準備出去。
「半琴。」畫靈犀忽然叫住他。「改走水路。」
樓半琴轉身回來,很認真的告訴他:「就算改走水路,也要等你身體好了才能上路。」
畫靈犀淡淡一笑,「這次你是怎麼都不肯聽我的話了嗎?」他輕輕地有些歎息,還是不知道怎麼說服人的樣子。
樓半琴不自覺地想起他幾句話就打發掉那個土匪頭子的能耐,他警覺地皺眉,小心應對著,怕自己說了什麼話讓他抓住話柄。「我是答應師兄聽你的話,但是我也答應了師兄要好好照顧你。」
埋頭低咳幾聲,畫靈犀疲倦地靠在軟枕上,輕聲說:「既然如此,該是你自己拿主意的時候吧?」
「我不可能會依你的。」樓半琴再次提高音量重申。他看畫靈犀這番虛弱疲倦的樣子,已是滿滿的火氣,不由得暗暗埋怨起畫府那些人,怎麼就由著這個最需要休息的人胡來,也責備自己沒有好好保護他,反而要這麼纖弱的人耗費心神。
樓半琴這麼想著,話音已是越提越高。「你看自己的身子撐不撐得住再說!」
「我願意信任你,但是因為此事關係重大,我要你允諾絕不將此事外傳。」畫靈犀說到這裡,淡淡地看了一眼坐在床沿的白燈芯,他朝她笑了一下。他原本就是溫暖的人,那一笑也暖暖的,彷彿陽光和春風一般,從那一笑裡滿滿地溢出來。
看到他那麼溫暖的一笑,很難讓人相信他將要說的事情是關係著無數水深火熱百姓的性命。
「是那些貨物的事?」樓半琴坐在桌邊,伸手拿過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公子……」白燈芯看畫靈犀疲倦地閉上眼,握住他的手,探著他的體溫。「你累了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畫靈犀搖頭,一貫的輕聲細語:「妳不要擔心。」隨即又轉向樓半琴,「半琴,你可不可以發個誓?」
「你什麼時候開始信這一套?」樓半琴雖嘀咕著,但還是舉起手依言發誓:「我樓半琴若把此事外傳,必被五雷轟頂,永世不得超生。這樣可以了吧?」
畫靈犀的眉梢微微揚起,淺笑著。「我只是要你答應不外傳就可以了。」
他吁了口氣,聲音沒有高低起伏。「那批貨是救災糧食。你知道黃河沿岸的旱災吧?這裡壓著多少人命,我沒有時間生病。」
「原來如此。」樓半琴起身,怔怔地望入他的眸中,歎了口氣,「我以為你是真的什麼都不在意。」
畫靈犀皺眉,眼神十分困惑。
樓半琴無語問蒼天地轉身看向窗外,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好,我知道了。我會把貨送到那裡的,你告訴我怎麼做就好了。」
「什麼?你這是什麼意思?」畫靈犀支起身來,臉色煞白。
「你不是要把公子留在這裡自己去吧?」白燈芯緊張地扶住畫靈犀,讓他安穩地靠在她身上,有些不滿樓半琴的提議。
樓半琴瞥了她一眼,「妳不想妳這個寶貝公子有事的話就好好看著他,別讓他逞強了。」他說完話,隨即就甩上門離去,完全不顧畫靈犀在房內著急地喊他。
「半琴!半琴……」
畫靈犀低著頭沉默了好一會兒,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白燈芯輕輕笑起來。「原來公子也不是什麼事都能解決的。」
「啊?」畫靈犀更加困惑了。
「沒什麼。」白燈芯笑了笑,捏捏他的手。「公子你想要跟著去吧?不用擔心,燈芯會幫你的,所以安心休息吧!」
畫靈犀把投向遠處的視線收回來落在她的臉上,淡淡地問:「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公子老是把話說一半。」白燈芯小心把他扶回床上去,然後幫他蓋好被子。
「為什麼幫我?」畫靈犀耐心地把話說完。
「因為……因為公子想要做的事一定會做到吧?有燈芯幫忙的話就不用太辛苦,不是嗎?」白燈芯把手迭在胸前,做出一副賢慧的樣子。
畫靈犀勾了勾唇還是沒有笑出來。「我說過……」
「你說過不要對你太好嘛!但我沒有答應過你啊!而且……你的手要借我玩三年的,不可以耍賴哦!」她想起畫靈犀昏迷時的不安和恐懼,便又加上了一句:「要是你不守承諾的話,我……我……」
畫靈犀皺著眉不記得自己有答應她什麼,聽到這裡便忐忑不安地問:「妳什麼?」
「我……我就恨死你!」
「哦。」畫靈犀應了聲,緊盯著眼前的人。
白燈芯回神看他這麼乖的樣子,笑笑說道:「所以公子要做什麼,我一定會幫公子的。公子你先睡一會兒,我去看看藥好了沒。」
三年嗎?他真的不記得有答應她,畫靈犀搖頭笑笑。
☆☆☆☆☆☆☆☆☆☆ ☆☆☆☆☆☆☆☆☆☆
畫靈犀說走水路,不是說說而已。原本過了阿朗山便是大運河的著名渡口--莫昌鎮,只要找到了貨船,沿著大運河往東,再過十天半月就可以到黃河沿岸了。
樓半琴和畫靈犀沒有一開始就走水路的原因,一則貨隊的夥計,包括樓半琴和畫靈犀幾乎都是旱鴨子,一點水都沾不得;二則若走水路必是逆流而上,速度太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