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快樂啊!」白燈芯伸出手想要幫他拭去血漬,卻又不敢走上前一步。
畫靈犀抿唇笑笑。「如果我堅持不靠近妳的話,也許妳會更快樂的。那樣我們就是陌生的人,也不會害妳犧牲自己的名節來救我……」
「靈犀,你不要胡思亂想了!」白燈芯直直盯著他,怕他又激動起來。「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我也希望你好啊!這種心情難道不是一樣的嗎?」
畫靈犀被她一吼倒是老老實實閉上嘴巴。
「你要不要睡一會兒?睡一會兒心情就好了。」
畫靈犀搖頭。
「怎麼了?」白燈芯心驚膽戰地起身上前一步。
「沒什麼,妳別過來,我只是記起還欠妳一個承諾!」畫靈犀笑得清淺。
「承諾?」白燈芯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嗯,我答應妳的三年。」畫靈犀的聲音淡得沒有半點溫度。
白燈芯忽然有一種很不安的感覺,她直接否認:「你沒有答應我。」
「但妳不是一直想要嗎?」
畫靈犀記得每一次他的身體出問題,白燈芯總是拿著三年的承諾來要求他活下去,這種近乎威脅的要求總是帶給他無奈和疲憊。
畫靈犀從被下抽出染滿血污的左手,細細地看著。「我的手既不乾淨也不漂亮,妳真的要嗎?」
「不,它很乾淨,也很漂亮。」白燈芯看著那明顯凸出的指節,和那詭異的暗色血漬,感到心疼不已。
「那我不欠你了。」畫靈犀微笑著瞇起眼,手心一翻,身下的匕首已深深陷進左手手臂,同時唇辦也被咬得血肉模糊。右掌再往下一按,鋒利的匕首深陷了進去,只差一點就要把整條手臂活生生地削下來。
天幕藍沙不知何時越過呆住的白燈芯,將匕首握在手裡怒罵道:「你瘋了嗎?」
濃濃的鮮血從畫靈犀的臂上和天幕藍沙的手掌心中流下來,詭異地染得到處都是,而且不受控制地蔓延開來。
白燈芯猛地回過神來,茫然地望著眼前,張口想要說什麼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她的視線從染血的匕首移到白色被面上不斷染開的血漬,最後看到他修長手指的血淋淋手臂,她突然厲聲尖叫起來。
「不要叫!」天幕藍沙朝她吼了一聲。「快來幫我!」
白燈芯渾身一震,趕緊閉上嘴上前兩步,恍神看著這荒謬的一切卻不知道能做些什麼。
畫靈犀早已暈了過去,面如死灰。那把匕首不但深深陷進他的手臂裡,還壓入天幕藍沙掌心,他痛得臉色發青,強掐著傷口附近的穴道才不至於當場暈厥過去。
他一咬牙沉聲道:「把匕首拿開……」
他看白燈芯完全不動,便顫聲道:「若是不想靈犀死就快點!」
白燈芯近乎反射地上前一抽,匕首從畫靈犀跟天幕藍沙皮肉中硬生生抽出。
天幕藍沙全身一顫,閉目倚在床柱上喘著氣,他僵硬地勉強出聲道:「妳快點他的穴道止血。」
白燈芯毫不猶豫地點了畫靈犀幾處穴道,只怕慢了一步就萬劫不復。
天幕藍沙看著畫靈犀,他的臉色慘白得如同睡著了一樣。他苦笑了一下,從懷裡顫抖著摸出一顆丹藥遞過去。「給他吃了。」
白燈芯忙接過手送入畫靈犀口中,然後將他扶起,坐到他身後幫他運功加速藥效。
看畫靈犀進氣多出氣少,竟然還能將那藥丸吞下去,天幕藍沙臉上露出的居然不是欣喜,而是苦笑,這顆藥……應該能救他吧?他似乎總是欠畫靈犀。那年因為治不好他的內傷而欠了他一命,他是第一個天幕藍沙真心去救卻救不回來的人,後來眼看著他在獄中病重無法施救又欠他一命,這就當作是還他的吧!
不知是天幕藍沙的藥神奇,還是白燈芯的內功高深,畫靈犀的脈象居然慢慢平穩起來,雖然他仍是虛弱,但他居然在這種狀況下活了下來……
「這顆藥能救他性命。」天幕藍沙坐在桌邊回答白燈芯的疑問,手掌心的傷已經包紮過,臉色出奇地蒼白。
白燈芯不敢離開畫靈犀半步,她坐在床沿小心看著昏睡中的畫靈犀,多少有些恨天幕藍沙。「那你怎麼不早些拿出來?」
天幕藍沙低低地哼了一聲,扭過臉去不願回答。
白燈芯咬著唇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期盼地問:「那他不會有事了對不對?這顆藥能救他的是不是?」
天幕藍沙欲言又止,終究不忍說謊,他閉目狠心道:「我只能保他不死,他醒不醒得過來,我就不敢保證。」
這顆藥只能救命,若他的身體能在三天內有好轉那倒也罷,若是不能……
他的眸子猛地睜開,眼神清亮。「我若救不了他,大不了陪他一死。」
「藍沙……」白燈芯心裡痛了一下,低下頭去。她怕的是畫靈犀不肯醒過來,她怕的是他真的對生命毫無眷戀,連活下去也不願了……
天幕藍沙哪裡會不知她在想些什麼,他唇一抿嘲諷地一笑。「妳竟聽不出他的心,那他死得很冤枉。」
「你!」白燈芯站起來,瞪了他一眼。
天幕藍沙倒了杯茶,慢慢喝著不理她。
白燈芯跌坐回床沿,心裡知道天幕藍沙說得對,是自己沒有將畫靈犀的話聽進耳裡。若是這真的成了畫靈犀的遺言,他豈不是死不瞑目?
她苦笑了一下,手指輕輕撫上畫靈犀汗濕的清瘦臉頰,喃喃地道:「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什麼都不要了,只要他活下去。
她知道他的心意,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了,知道他的怨、他的恨,他的不甘心了。
她現在只能祈禱,希望他沒事就好。
「天幕藍沙說你可以活下去的,只要你願意,你就可以活得很老很老,老到頭髮白了,牙齒掉了……」
那時候的太陽一定很溫暖,坐在院子裡曬太陽一定很舒服……
那時候的月亮一定很美麗,搧著扇子看星星也是很愉快的事……
那時候的天空一定也是很藍的……
那時候,一定有你,一定有我。
所以,請你不要死,請你活下去。
請你陪我走到那時候,坐在院子裡曬太陽,癌著扇子看星星,細細數著彼此的白髮……
☆☆☆☆☆☆☆☆☆☆ ☆☆☆☆☆☆☆☆☆☆
春天近了,氣候溫暖起來。林子裡漸漸有了鳥叫,逐漸有了生氣。
林子背後,靠近山崖的小屋裡有人影晃動。
院子裡的白衣少年看著忙進忙去的身影,他輕輕地笑起來。「燈芯,妳坐下來陪我說說話,不要忙了。」
他是畫靈犀,原本應該死掉的畫家三公子。他的臉依然消瘦,不過氣色卻好了許多。他柔軟地靠在院中籐椅上,一臉祥和。
白燈芯從屋裡出來,抱著一大條毛皮毯子,溫柔地蓋在他身上。「天還冷著呢!想曬太陽也要蓋著被子暖和一點。」
「我沒事,」畫靈犀有些發窘地望著她,伸手想去拉毯子。
白燈芯一把抓住他的手小心放到一邊去。「別動,你手上的傷還沒好呢!什麼沒事?就會說些好聽的話來騙人。信不信我以後拿針縫了你的嘴,讓你說不出謊話來!」她剛說完便笑了起來。
畫靈犀也跟著她笑。
白燈芯卻白了他一眼。「你笑什麼?你的身體是什麼狀況還要我告訴你?就會說沒事沒事!若是著了涼,還不是我辛苦忙這個忙那個?」
「燈芯……」畫靈犀覺得不好意思。
白燈芯翻了翻白眼不讓他說下去。「我是自己願意,你現在管不到我。」畫靈犀乖巧地點著頭,被她弄得愣愣的。
「藍沙說你的身體恢復了一些,暫時是不會死了,所以你也不要急著把我推開,就算是你要死了,也不許把我推開!」
「藍沙啊……」畫靈犀的眉頭皺了一下,「他走了有兩個月了。」
「怎麼了嗎?」白燈芯搬張椅子坐在他身邊,把頭靠在他的腿上。
畫靈犀聽白燈芯說過那顆藥的事。他自己也是大夫,知道要在那時候保住他的性命,那藥必定不尋常。天幕藍沙向來就是個小氣刻薄的人,但他對自己極好,若是可以,肯定不會拖這麼久不讓他吃這救命藥。
他搭過自己的脈象,沒有任何異狀,那就不是那顆藥有問題,天幕藍沙身體也不好是因他自小學醫,嘗試太多的草藥毒藥,他一邊以毒攻毒,一邊用藥壓制才拖到現在。
難道……畫靈犀臉色一白,難道這顆藥是他為他自己準備的?
「靈犀?」白燈芯看他的臉色突然變了,著急地喊他,怕他有什麼不妥。
畫靈犀淡淡一笑。「只是不知道哥哥他們怎樣了……」
白燈芯知道他有事瞞著自己,但她也不問只是笑著說:「你是怎麼回事?大公子不是前幾日才剛來過嗎?不然你當你身上這條毯子怎麼來的?」
「是嗎?」畫靈犀發現自己沒話找話,臉刷地紅了起來。
白燈芯喜歡看他害羞的樣子,她將頭埋在他腿上蹭了蹭,滿意地笑著說:「你那個貼身丫鬟要成親了,你要不要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