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靈犀望著窗外,看迴廊的屋簷上水珠一滴滴地落下來。
這時樓半琴過來接人上船。因為他一直是留守在船上,臉色明顯不好,白得跟鬼一樣。只是天幕藍沙這時卻火上加油,譏笑他的不堪一擊。
白燈芯已經明白天幕藍沙的性格,幾乎是一出口就傷人的個性,所以她練就了直接把他的話掠過不聽的功夫。
偏偏樓半琴就是嚥不下這口氣,瞪著眼就反駁道:「笑話!那你昨天留在船上試試,看今天還能不能活著!」
天幕藍沙半仰著頭,淡淡地回道:「幸好我不在船上。」
樓半琴為之氣結。
白燈芯覺得好笑,卻是忙著張羅要帶去船上的東西--飯菜糕點和珍貴藥材。雖然船上也有儲備的糧食,但是船上的糧食要多日才會採辦一次,不會有新鮮蔬菜一類,她是怕畫靈犀吃得不好,而天幕藍沙身上的藥材有限,準備些必要的藥材就怕不時之需。
畫靈犀看在眼裡,想起天幕藍沙對他說的那些話:心裡突然不確定自己這麼做
是不是對的,對白燈芯是不是好的。但那絲不確定感只是在腦中晃了一下,便又恢復不改變的堅決。
他轉開頭不看她。
「燈芯,上船了!妳扶著靈犀……」樓半琴話一出口才發現自己說錯了,但顯然已經來不及了。當日他可是信誓旦旦答應畫靈犀要幫他的!
白燈芯開心地伸手要去扶畫靈犀,卻被他推開。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畫靈犀跟在樓半琴後面,腳步多少有些不穩。
白燈芯在他身後張開手保護著他,就怕他會跌倒。
樓半琴站在船上想拉畫靈犀,但他卻站在碼頭拉不到樓半琴的手,他身後只有天幕藍沙跟白燈芯。他是希望天幕藍沙來替他解圍,偏偏那個冷漠的人就只是冷冷地看他,一點要幫忙的意思也沒有。
這時白燈芯伸出手他又再次推開,小心翼翼地走上船。
「公子……」她的聲音近乎悲切。
畫靈犀沒有回頭,努力平衡著搖晃的身體,往前走去。
他腳底猛然-滑,眼看就要落入水中。還好樓半琴及時拉住他的F,將他拉上船。
白燈芯恍惚問似乎聽到身旁的天幕藍沙嘀咕了一句,只是她傷心忐忑的心緒沒有聽清楚。
她不明白,畫靈犀究竟為了什麼要避開她,為什麼拒絕她的喜歡?
就算是他只能活三年這件事,她也說過不在意了,他又何必要這麼的在意?而且……真的只是因為這件事嗎?
究竟畫靈犀有多少秘密瞞著她?
那麼溫潤乖巧的畫靈犀,那個千算萬算試圖把一切都算清的畫靈犀,心裡究竟藏了些什麼?
到底誰能告訴她?
她只是喜歡他,難道不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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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燈芯與畫靈犀都是固執的人。
一個固執地對他好,一個固執地拒絕她的好。
此後幾日,兩人都沒有交談。
白燈芯忙碌地為畫靈犀準備許多東西,只是她心裡多少有些怨恨畫靈犀的沉默,她也就跟著埋頭不吭聲。
「這樣好嗎?」樓半琴有些心虛,這樣幫著畫靈犀對白燈芯隱瞞這些往事,實在是不該,但卻又合乎情理。記得那日他還勸白燈芯繼續對畫靈犀好,才經過這短短數日,自己態度卻這般反覆,他都覺得厭惡。
畫靈犀斜臥在軟榻上閉目,淡淡地道:「再過幾日,便要入黃河了是不是?」
「嗯。」樓半琴無奈點頭。
畫靈犀的口吻還是淡淡的,眉頭卻微皺,不高興因為自己的病而延遲了糧食送抵的時間。
他開口問道:「過幾日到災地?」
其實這些糧食並不夠解除黃河沿岸的困境,但畫靈犀還是覺得心裡很不舒服。
「入黃河之後約再過十日。」樓半琴揚眉。
「我這些天太執著於自己的事,真是很抱歉。」畫靈犀眼神恬靜而溫和。
樓半琴本想反駁他,但想想這人的反應不是當作沒聽到,就是淡淡地反駁到他沒有話講,所以乾脆不開口。
畫靈犀起身,蓋在身上的被褥便滑了下來。
樓半琴剛要上前幫他,白燈芯卻不知什麼時候走進來,她很自然地走過去把被褥拾起放在一邊,再找了件外衣披在畫靈犀身上,動作小心地像呵護珍寶,而後又默不作聲地悄悄又走了出去。
樓半琴愣愣地看著她走了出去,哭笑不得的說道:「這是什麼跟什麼啊?」
「她在生氣。」畫靈犀淡淡地笑著,有點憂傷。他走到桌邊坐下。「要一起吃嗎?」
樓半琴這才發現桌上已經放著熱騰騰的飯菜。想必是剛才白燈芯端進來的,但卻是半點聲音也沒有。樓半琴已經習慣白燈芯那生龍活虎的樣子,現在她突然變得這麼沉悶,他極不習慣。再看看畫靈犀,卻還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
「白燈芯的菜做得很好。不要吃嗎?」畫靈犀拿起筷子吃著東西。這幾日,他的身體在好轉,雖然還是臉色蒼白、容易疲憊,但是畢竟沒有病懨懨地吃不下,不知道是不是跟天幕藍沙的照料有關。
「我出去看看。」
畫靈犀看著他出去,清亮的眼眸頓時黯淡下來,他埋頭繼續小口地吃著飯,突然覺得有點冷清。
以前吃飯的時候,無論是馬車上,還是船艙、客棧,白燈芯的身影似乎一直在他身邊轉著繞著,然後笑吟吟地問他要不要吃這個?
他心念到此,忍不住笑。
是捨不得吧?
天幕藍沙敲敲房門。「你去看看燈芯那副死人樣,再看看你自己,這算什麼?虐人虐己?」
「我很好,沒事的。」畫靈犀輕聲道。
那聲音細細小小的,帶著一點點的疲倦,這不禁讓天幕藍沙眉頭一皺,他說不出重話只是哼了一聲在他身邊坐下,看了桌上飯菜一眼。「你是很好,那燈芯呢?又如何?」
「她會好的,沒有我的時候也很好。」畫靈犀抬頭,聲音輕柔卻固執地說:「沒有了誰就活不下去,這是孩子氣的話。」
天幕藍沙皺眉不敢苟同。「要真是如此,你何必裝作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畫靈犀望向他,不發一語。
一裝作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就是不想別人記住你,不希望自己死掉的時候會有人傷心。我還會不明白你那點小心思?」恐怕畫府的人都清楚知道這一點,所以才對他特別寵愛,就怕含在口裡化了,捧在手心掉了。只是外人總是不清楚他的心意,往往會不願與他深交。除了跟畫府有淵源的文颯,白燈芯是唯一一個不被畫靈犀的不在乎嚇到,一遍又一遍地肯去親近他的人。若是錯過了她,恐怕這個固執的人以後真的不會有幸福的機會了。
畫靈犀嗤笑道:「我在想,把你找來是幫忙還是氣我的?」
「氣你?我才沒這種興致,我是在說事實。」天幕藍沙冷冷地瞥他一眼。
畫靈犀淡淡地笑,只是埋頭吃菜。但說了這些之後竟沒有了胃口,他隨便吃了三兩口就放下了筷子,「我飽了。」
「吃完。」天幕藍沙看著還剩下大半的飯,不客氣地說道。
畫靈犀委實為難,遲疑了一下才道:「你是想害死我。」
「你若是不趕緊吃完,燈芯待會就送藥來了,她見了會不高興吧?不過你都這麼對她了,大概也不會怕她不高興。」
畫靈犀看了他一眼,皺著眉居然又坐下來繼續吃。
天幕藍沙看他多少吃進了幾口,心底鬆了一口氣。
過了一會,白燈芯悶不吭聲地進屋來,把藥放在畫靈犀手邊,守候在旁等他吃完飯又吃了藥再離開。可是看到畫靈犀碗中的飯菜,她心知照他這吃飯的速度,等他吃完飯,藥非涼了不可,於是她上前抽了他的碗筷,直接把藥塞進他手裡命令道:「先喝藥。」
「嗯。」畫靈犀也真聽話,直接把唇湊近碗開始喝藥。
濃重的苦味在舌尖化開。畫靈犀微微皺眉,卻沒有抱怨,只是一點一滴慢慢把它喝完。
「燈芯,看著他喝完,別浪費這熬了三個時辰的藥。」天幕藍沙囑咐完便走出門去。
天幕藍沙一走,屋內便剩下白燈芯跟畫靈犀兩個人,他們都默不作聲,一時間屋中只有喝藥的細微聲響,瀰漫著尷尬的氣息。
喝到一半,畫靈犀把藥碗擱在桌上,俯身就是一陣噁心,他乾嘔了半晌,卻沒有吐出任何東西。
「公子……」白燈芯扶住他,微微歎氣。
好不容易把反胃的感覺壓了下去,畫靈犀不著痕跡地推開她的手,對她生澀地一笑。「其實煎藥做飯這些事讓廚子去做就好。」
白燈芯理也不理他,當作沒聽見。
「燈芯……」
「公子有話就直說,燈芯聽著。」白燈芯直直看著他,等他要說出什麼傷人的話。她既然決定對他好,即便是再傷人的話也準備吞下去。
畫靈犀被她這麼看著:心裡竟有一絲遲疑,良久才道:「此行危險得很,我讓妳同行實在考慮不周……我讓路斬送妳先回畫府可好?」他是為了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