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哽咽著,「昨天……昨天娘說要去拿我的新衣服,我就在床上等她……」
在女孩支離破碎的話語裡,畫靈犀還是拼湊出事情的大概。
原來這個女孩是個普通的農家女,幾個土匪見她母親有幾分姿色,所以招來殺戮和血腥。
原本美好的東西應該被人小心呵護,但結果卻是這樣的結局。
「我叫畫靈犀,妳叫什麼名字?」
女孩收不住聲低泣道:「燈芯,我叫燈芯。」
「燈芯,我會照顧妳的,妳跟我回家可好?」畫靈犀下定決心管到底,眉目間有許多憐惜。
「哥哥會殺了他們嗎?」燈芯仰著淚痕尚存的臉認真地問。
畫靈犀搖頭,「不會,但我會保護妳,我也會讓那些人付出代價。」在他年幼的心靈中,認為殺人是無法原諒的罪行。她先帶她回家,然後讓大哥出手教訓那些人。
燈芯甩開他的手,咬著下唇道:「我要為爹爹和娘親報仇。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畫靈犀怔住,盯著她認真的眼神,不知道該怎樣勸說。
「哥哥你幫我報仇好不好?燈芯會對你很好很好的!」燈芯握拳懇求。
「我先帶妳回家好不好?」畫靈犀柔聲問。
燈芯轉身就往回跑,
畫靈犀趕緊追上去,心裡這才知道燈芯找的並不是可以保護她的人,而是可以幫她報仇的人。
「燈芯,妳別往那裡跑--」他趕緊拉住她的手,把她拖進懷裡。
「要是遇到剛才那些壞人……」他說著說著突然噤聲,因為他想起燈芯正是說要找那些人報仇。
他低頭歎了一口氣,「不是我不幫你,是我打不過他們。」他清澈如水的眸中有些歉意。
白燈芯趴在他的肩上哭了起來,淚水一滴一滴落在畫靈犀白色的裘衣上。
「原來是你這小鬼在搞鬼!」
隨著一聲怒喝,畫靈犀和燈芯驚駭地望著將他們團團圍住的幾個漢子。
畫靈犀最先冷靜下來,上前一步把燈芯護在身後。「你們已經殺了她父母,又何必為難她!幾個大人欺負兩個小孩子,說出去也不光彩,不如就此作罷,也算為自己的後代積些陰德。」
啪的一個巴掌落在畫靈犀臉上,看似帶頭的大漢冷嘲道:「你這小孩說話真有趣。難道我們兄弟還要你這小鬼敦我們怎麼做人嗎?」
畫靈犀單薄的身體被打得偏了一偏,整個人幾乎撲倒在地。他擦擦嘴角,咬牙站起來,漂亮的臉蛋頓時腫了一大片。
他後退幾步,小聲對燈芯說道:「等一下妳自己跑就好,去城裡的畫府找人來幫忙。」
白燈芯忍住沒有哭出聲來,臉上卻早已滿是淚水。
「你們在嘀咕什麼?大哥!快宰了這兩個小兔崽子,我們追了這麼久,可不能再讓她跑了!」一個漢子一拳朝他們揮過來。
畫靈犀把白燈芯一推,替她擋了這一拳,卻痛得他彎下腰來。
白燈芯聽話地轉身就跑,唯恐跑得太慢又給畫靈犀添麻煩。只是她沒跑出幾步,腳一沉就被人拉住腳硬拖了回來,她不禁尖叫出聲。
畫靈犀心頭一驚,一個蹲步側讓過襲來的拳頭,伸掌朝著拉住白燈芯的那隻手劈去。
那人手肘上的麻穴被擊手一鬆,白燈芯就這麼摔在地上,頭撞上了石頭,一聲悶響就伏在地上不再動了。
畫靈犀吃了一驚,想上前查看卻被人一掌劈開。
很痛的一掌,直接擊在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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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這一掌造成了太大的傷害,所以在畫靈犀的記憶中才會格外清晰。
「後來呢?」樓半琴問。
「後來?後來就是這樣了。」畫靈犀似乎有些故意吊他胃口。
樓半琴懷疑這才是真正的畫靈犀,掩藏在漫不經心之後的真正性情。「師兄回來了。」。
「嗯,哥哥回來了。」聲音在空氣裡幽幽地迴旋。「英雄救美沒有成功。」
畫靈犀笑了起來,笑容像和風細雨,卻消散在滿溢的心痛裡。
樓半琴很久沒有說話。
「燈芯不記得了,那就不需要兩個人來背負。」畫靈犀轉過頭,很認真地問他:「你說是不是?」
因為不需要兩個人來背負,所以這些年來,他一直漫不經心地假裝不在意她。
「是。」樓半琴困難地點頭。
畫靈犀聽到他的答案,笑得更愉快。「不知道為什麼,九歲的小孩子就知道什麼是喜歡了。要是不喜歡的話就好了,所以我一直努力讓自己不去看她。結果明明知道她喜歡我,明明知道不該靠近她,明明有更好的處理方法,我還是讓她留在我身邊。是我太自私了!上次燒昏了頭,幾乎要讓她知道這件事。如果讓她知道的話,那我這麼久以來的努力又算什麼?我現在要避免這個情況發生,所以要你去找藍沙不過是拒絕她的借口罷了。」
「靈犀……」樓半琴輕輕地喚著,眼神溫和而憐憫。
「嗯。」畫靈犀應了聲。
「你很辛苦。」樓半琴撫摸他頭髮的手出奇地溫柔。
畫靈犀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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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在汶萊渡口靠岸。樓半琴依約上岸去找天幕藍沙,白燈芯就悶在自己房裡不肯出來。
「白姑娘!白姑娘!白姑娘……」
門砰的一聲打開,白燈芯從房裡出來悶聲問:「到底有什麼事?」她雖刻意低著頭,但還是能看到眼眶紅紅的,顯然剛哭過。
「大哥要白姑娘在他不在的時候去照顧三公子。」路斬憨憨地搔頭。
是畫靈犀不要她啊!是他不要她照顧啊!但白燈芯沒有說出口,她點了點頭便往畫靈犀的房間走去。自從昨天從畫靈犀那裡氣得跑出來,就沒再去看過他,也不知道他好不好。
說過了要對他好,她就下會改變工意,她不是隨便的人,也絕不輕易許下承諾。她幼時第一次看到畫靈犀就決定喜歡他,因為喜歡所以決定對他好,她知道很久很久都不會改變。
白燈芯站在畫靈犀的房外,深吸一口氣然後推門進去。
畫靈犀還在睡。
白燈芯懷疑他不是太累,而是太無聊了,反正他醒著也不能下床,沒有事情可做,沒有人可以說話,所以只有睡。
她走到床邊輕輕推他,「公子。」
畫靈犀沒有動。
白燈芯知道他在裝睡,他睡得並不安穩,除非病得厲害,否則平日裡只要一點聲響就會醒過來,哪有她推了又叫了還不醒的。於是她拿了張木凳坐在他床邊,緊盯著他的臉看他要裝到何時。
知道瞞不住她,畫靈犀輕輕地歎氣,睜開眼睛柔柔地看她。「妳一個姑娘家在單身男人的房間不好吧?」
「公子你餓不餓?」白燈芯當作沒聽到,給他一個甜甜的笑容。
「白燈芯。」畫靈犀狠下心說道:「藍沙快來了。」
白燈芯的笑容僵在臉上,半晌才靜靜地答了一句:「我知道。」她無意識地搓著衣角,把視線移到自己的腳上。
畫靈犀看她這個樣子,心裡忍不住難過起來。是他讓她傷了心,如果不接近她,如果早早把她趕走,就不會讓她這麼傷心了吧?他看到白燈芯紅紅的眼睛,踟躇了一下,心軟地道:「燈芯,我餓了。」
「好,我馬上去廚房拿吃的。公子想吃些什麼?」白燈芯振作著站起來。
「什麼都好。」畫靈犀病了許久,本來胃口不是很好。今天早上樓半琴才剛弄了藥和羹湯給他吃了一些,現在根本還飽著,剛才就是一時心軟,怕她繼續傷心才說餓了,但當白燈芯問他想吃什麼,他神情卻有些茫然。
白燈芯出去一會兒,就端了碗清粥進來。
畫靈犀接在手裡,卻實在吃不下去,只好低著頭用杓子慢慢攪動著。
「公子,我有事問你。你可不可以答應不會騙我?」白燈芯看他不肯吭聲,也不強迫要他答應,她低聲接下去說:「我不是笨蛋,我知道你在躲我。什麼天幕藍沙,什麼男女授受不親全是借口!躲我做什麼啊?難道就是為了那天我探究了不該知道的事嗎?公子不是說你不生氣嗎?是不是也是騙我的?」
畫靈犀屏住呼吸,久久才吐出一口氣,「我沒有生氣。」
「不生氣?那公子為什麼要躲我?是燈芯哪裡做錯了?哪裡讓公子不高興了?」白燈芯皺著眉,問得很認真。
畫靈犀拚命搖著頭,被逼問得眼睛微微濕潤起來,像個被逼急了的孩子。
白燈芯遲疑著握住他的手柔聲地道:「公子心裡有事不可以說出來嗎?一定要一個人承受嗎?燈芯很擔心難過,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啊!究竟出了什麼事?」她悠悠長長地喚著。
畫靈犀閉目不理,他一向拿她沒辦法,就算什麼事都能安排得妥妥當當,一遇上她就全亂了。
「三公子,好久不見了。」一道近乎幽冷的聲音似乎要把畫靈犀從困境中解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