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威脅我?」樓半琴瞇起眼,
畫靈犀的眉目一彎,笑如槐花。「不是的,我只是不放心。」
樓半琴好半晌都沒有吭聲。
「其實,把我帶著雖然是拖累了些,但你至少能就近看著我,回去也能向哥哥交代。若是我在你視線外出了什麼事,你不是要懊悔死?」
那個強盜頭子的感受,樓半琴似乎能體會一二了。
他俯身將蒼白的畫靈犀抱起來朝外走,不再與他做任何辯解。這人似乎完全不給他可以反駁的機會。
夥計們看著樓半琴從倉庫抱了個人出來,全都吃了一驚,不知這人是什麼時候混上船的。
「看什麼?做自己的事去!路斬,你去船上各個地方找一找,把燈芯給我找出來,跟她說畫靈犀在我這裡,叫她別到處惹是生非!」
路斬憨憨地應了一聲,便到處找人去了,也不管畫靈犀跟白燈芯怎麼會突然在船上出現。
第六章
房內幾聲悶咳,顯是畫靈犀想要掩飾過去,卻沒有成功。
白燈芯推門把新熬好的藥放在桌上,看他咳得厲害,不禁皺眉。「看你下次還敢不敢說沒事!」她嘴裡說得凶,但還是倒了杯清茶送到畫靈犀嘴邊。
這幾日畫靈犀一直都在發燒,偏偏吃什麼藥也不退燒,不過白燈芯很懷疑這藥的效用。
畫靈犀被樓半琴從貨艙帶出來後就開始很不清醒,當然也無法自己開藥方。船上又沒有好的大夫,只能找會點三腳貓藥理的夥計弄了點風寒藥。畫靈犀本身就常吃藥,所以這幾碗湯藥喝下去跟石沉大海沒兩樣,半點起色也沒有。
畫靈犀迷迷糊糊伸手去抓杯子,卻差點把手指浸進去。
白燈芯啼笑皆非地嗔道:「你手指也渴是不是?」
服侍他喝完水,白燈芯把杯子放到桌子上,卻隱約聽見有人叫她。她看了一下四周,確定這屋裡除了她跟畫靈犀,沒別人了。
「燈芯……」伴著低咳的微啞聲音響起。
莫非是公子醒了?白燈芯一陣狂喜,掠到床前卻發現畫靈犀只是渾渾噩噩在胡亂說話。她洩氣地坐在床邊,小心握住他的手,低歎了聲。「你夢裡有我嗎?」
畫靈犀的手很燙,被她冰涼的手一把抓住,直覺地將臉貼過去,瞇著眼像孩子一樣依在她手上並低喃著:「燈芯……」
白燈怔怔看著他有些反常的舉止,不知道該怎麼辦。
畫靈犀的眼突然慢慢睜開,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望著她,然後猛然坐起來抓住她的肩說道:「妳沒有事嗎?他們沒有傷妳吧?」
白燈芯一怔,用微微發抖的聲音問:「我沒有事,他們……是誰?」明明知道畫靈犀現在不是很清醒,她不該藉機套他的話,但她就是想多知道他的事,想知道他平時的目光究竟落在哪裡。
「他們……是壞人……」畫靈犀看著白燈芯,眼中有一點點不確定。
白燈芯放柔聲音,用幾乎誘拐的口吻問:「那他們做了什麼壞事?」
畫靈犀琥珀般的眸子亮了一下,用一種若有所思的眼神看著她,開口似乎要說什麼,卻吐出一口血來。
「公子!」白燈芯想抱住他,卻被他伸手推開。
畫靈犀臉色發青,摀著胸口喘不過氣來,伏在床沿努力想讓自己恢復平靜,觸目的紅色沿著唇角一滴一滴落了下來。
她後悔了,她後悔探究不應知道的事。白燈芯慘白著臉看他發抖的雙肩和唇角的血絲,幾乎就要昏過去。
胸口的悶痛一點點擴散,蔓延到整個身體。畫靈犀終於抑制不住疼痛,縮成一團抽搐起來。
「半琴!半琴--」白燈芯扶住畫靈犀,手足無措地大叫起來。除了大叫她不知道還可以做什麼。她可以感覺到畫靈犀的身體抖得厲害,一陣一陣的痙攣讓她的心也跟著痛起來。她咬著牙不想哭,也不敢放開他。
她緊張得把指甲用力地陷進掌心,但卻感覺不到一點疼痛。他真的……熬不過去了嗎?
「靈犀!靈犀!你答應的三年呢?」白燈芯看到他唇邊的血絲,心痛地大聲叫喚著。
畫靈犀將頭埋入被褥中,大力地喘著氣。
白燈芯看他似乎有了一點反應,連忙繼續說道:「還有那些官糧!你真的放心嗎?你不能就這麼拋下你的責任!平靜下來,快點平靜下來啊!這不是你最擅長的嗎?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啊!」她說到後來幾乎是用吼的。
他沒有要拋下責任!他沒有!畫靈犀抬起頭睜開眼睛,努力地盯著白燈芯。身體卻無法抑制地顫抖著,眸光銳利得讓人不敢直視。
白燈芯的話一下頓住,再也說不下去,只有怔怔地回望著,一時忘了要說什麼。
「我……」畫靈犀一張口,又是一口血湧了出來,滴滴落在白色的衣服和被褥上,像一朵朵綻在枝頭的血色紅梅,格外觸目驚心。
白燈芯看在眼裡心都涼了半截,她伸手緊緊抱住他,讓他靠在自己的肩上。
「不要吐了!不要吐了!求求你不要再吐血了!」
這時樓半琴衝進屋來一把將白燈芯拉開,點了畫靈犀胸前的穴道。他看畫靈犀慢慢平靜下來陷入沉睡後,轉而向白燈芯厲色道:「妳不點他穴道還磨蹭什麼?妳知不知道他差一點被妳害死?」
「我……我……」白燈芯臉色慘白地看著昏睡的畫靈犀,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
「妳有沒有一點照顧人的常識啊?」當局者迷這句話真是一點也沒有錯!
樓半琴壓低聲音道:「傍晚就到渡口了,我差人去找大夫,他會沒事的。」
白燈芯只是呆呆地坐著,沉默地看著畫靈犀胸前刺目的血紅。
樓半琴不耐煩地拉她下床,幫畫靈犀蓋上被子,一轉身便看到白燈芯從門口走了出去。他不在意,因為知道她是被自己嚇到,一會兒就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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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船靠了岸,路斬去渡口找了最有名的大夫來替畫靈犀看病,他忙了很久也沒見到白燈芯出現,這才覺得有些奇怪。只是畫靈犀的事比較重要,他一時也懶得去理會小女孩的脾氣。
這時候的白燈芯正躲在房間裡,蜷縮在床的一角發著呆。
樓半琴說得對,她根本就沒有照顧畫靈犀的資格。只要他有事,她就完全慌了神,不知該如何是好。如果她不探究她不該知道的事,公子就不會有事了……都是她的錯!
她的心一點一點的抽痛著。
她惹畫靈犀生氣了!那麼溫和恬靜的畫靈犀也會生氣?白燈芯很想知道那時候畫靈犀究竟想起了什麼,把她當作誰。但看見畫靈犀非常生氣的樣子著實令她感到錯愕,她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麼銳利的目光。
從第一眼看到畫靈犀開始,他就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她也就理所當然地接受他如此溫潤的性格。但難道不是這樣嗎?到底發生過什麼事?什麼事造就他這種性情?
是活不過二十歲的那件事嗎?
就是這個原因!沒錯!
白燈芯跳下床衝出房間,幾乎跟從畫靈犀房裡出來的樓半琴撞在一起。樓半琴站穩身子正要開口問她怎麼回事,白燈芯卻一把拉著他就走。「我有事問你!」
樓半琴看她眼睛紅腫,顯然是剛哭過,於是便跟著她走,看她要問些什麼。
白燈芯走到船尾無人處停了下來,轉身正經八百地問他:「公子的身體是怎麼回事?」她秀麗可愛的臉蛋已經少了笑容,頰上仍掛著淚痕,眼睛還腫著,口吻卻已恢復平靜。
「大夫來看過了,開了藥……」
「我是問他的身體怎麼會搞成這樣!」白燈芯打斷他的話。
樓半琴倒是有些奇怪。「妳沒有問過他嗎?」這原本就不是什麼秘密,只是畫家的人不願再提起才鮮為人知。
白燈芯咬著下唇默默搖頭。
樓半琴指著胸口接近心脈的地方。「他這裡受過很嚴重的內傷。」
竟然是真的?白燈芯瞪大了眼睛,簡直無法置信。
「雖然傷已經治好了,但心脈受過損傷無法完全復元,加上臥床半年中的種種傷痛和各種藥弄壞了他的身體,所以……」樓半琴頓了頓,想再說下去,終是不忍心。
「所以他活不過二十歲是不是?」白燈芯的聲音幽幽冷冷的。「為什麼會受傷呢?他那時候不是很小嗎?畫府裡就沒有一個人出來阻止嗎?」
「師兄如果在場,肯定願意代替靈犀受那一掌。」樓半琴不滿地瞥了她一眼。
白燈芯低頭看著甲板,歎了口氣。「對不起。」
「算了!不知者無罪。當時我跟著師父習武,畫府出事時也只是從師父口中得知一二。妳若是想知道是怎麼回事,不妨自己問他。」
白燈芯一愣,神色變得黯然。她……沒有資格啊……
白燈芯的失落,樓半琴清楚地看在眼裡,他不禁歎了口氣放柔聲音說:「妳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