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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阿蠻

  安安心裡於是有了底,她與她的「御風百合」,是活在兩個不同次元的世界裡,偶然沒有原因的在那節車廂上相遇重疊,卻永遠隔著一段距離。

  她覺得有這樣的認知是好的,但瞭解並不代表她捨得放棄這個又甜又澀的習慣。

  她照樣期待下雨天,依然在火車停靠北投站時,從眾人裡尋找他的身影。

  幾個月過去,天下似乎太平,生活無風無雨。直到有一天,為了到底該拆不拆,在輿論界掀起討論話題,喧嚷好一陣子的淡水線火車,因為政府改建捷運計劃案的確立,終於無奈地步入歷史時,安安才知道。所謂的未來,是個空了他的集合。

  她永遠忘不了最後見到他的那一天——那是淡水線停駛的前一天。

  晚上八點十六分,在台北火車站人滿為患的月台上,她遇上他了。她看他的模樣像是在異次元世界裡撞上鬼,心漏跳好幾拍。

  當然,一切如常,她與他仍是相隔老遠,他手上仍拿著一本書,只不過從沒攤開的意圖。

  他們搭上火車後,通明列車在軌道上疾奔,白天往後飛的景象被車廂裡的靜物所取代,拜光與影的投射效應,遠在天邊的他,竟然輕易浮在她眼前的窗上。叫她心上怎能不天翻地覆,她開始默禱,渴求時間在這一剎那停止,哪怕火車被隕石撞停也好。

  無奈那是妄想,時間沒停止,火車沒被撞,倒是踉蹌地停過好幾站。安安瞪著窗外斗大的「奇巖」兩字消失在夜色,意識到下一站即是北投,他快下車了,從此不再有機緣!她心裡只有一個「停」字在那裡猛滾著。

  毫不意外地,他在火車駛進北投站前,擠過一群人,朝安安佇立的出口處走來。

  她掩著哀傷面對車窗,打算最後一次目送他的背影。

  車緩了,笛鳴後,眾人前搖後晃,待一堆人走出去,火車前晃後搖幾秒便開始動了。

  他沒下車!

  安安不敢轉身看他,只能借由車窗上的影像,知道他就站在她身側。她的喉頭一時間被酸澀侵襲,她又開始禱告,希望時間停止,但時間還是沒停止,行過關渡橋後,她微動一下僵硬的身子,警覺到有人點了一下她的肩。

  她茫然回視,呆望著他。她這時才知道近在眼前的他有多高!

  他傾頭問:「同學,你是不是下一站下!」

  安安兩眼大瞪,心撲通撲通地跳,喉嚨吭不出音,只能仰天點頭。

  他露出一個和煦的笑容,將書遞給她,大方地說:「送你。」

  「送我?」她不知所措地接下書。

  他眼帶柔光,笑著解釋,「就當作是紀念吧!恰巧今晚見到一張熟面孔.有點感傷,總覺得應該留點東西下來,希望你不覺得突兀才好。」顯然地,他記得她。

  也知道她有「研究」他看書的毛病,但他絲毫不介意。

  安安忍著淚將畫板一擱,捧著書想跟他說謝謝,但瞄到快近竹圍站時,她的腦子已急僵了,她看了一下表,時間正好九點零九分,衝動之下,她急促地解下表帶,發條栓子一拉,將手錶遞給他。「既然如此,我也該留點東西下來才算公平。」

  他一臉荒謬。「不用了,我只不過送你一本書,並沒有要你回贈什麼。」

  「就像你說的,今晚恰巧見到一張熟面孔,有點感傷,所以我堅持你收下。」

  見她表情認真嚴謹,他才不推拒,接下她遞上來的瑞士名家淑女表,調侃道:

  「這表不算便宜,你回家怎麼交代?」

  安安沒顧慮到這一層,啞口兩秒,佯裝豁達地說:「沒關係,你收下就對了。

  還有,可不可以請你回答我一個問題,當然,如果你不知道也沒關係……」

  他將停在九點九分的表放進衣袋裡,鼓勵道:「你請問。」

  她深吸一口氣,問:「時間,時間到底有沒有可能停止?」

  他沒料到她會去出這樣的問哪,呆愣數秒後,笑著點頭,「該算有吧。依愛因斯坦的理論,如果物件的移動速度能到光速那麼快的話,時間就會停止。」

  說得好,可惜不會是現在,因為安安的站再差一分鐘就到了。

  見她一副若有所思,他為她拾起畫板,沒想到她又問了一個差點令他閃到腰的問題。

  「那可不可以再告訴我,平行線到底有沒有相遇的一日?」

  有過前次的經驗,他對這類的怪問題似乎已司空見慣,側頭想一下之後,侃侃而談,「該算有吧。根據物理學上的『測不準定律』,不管用人或再怎麼精良的儀器測東西,一定會有誤差,所以地面上的平行線持續一直延長後,最終還是有可能交叉在一起,只是這個交會點,有可能發生在地心、有可能在外太空、太陽系、銀河系,甚至宇宙不知名的深處裡。」

  解得妙,但絕對不會在這節車廂裡!安安在心裡偷偷反駁了他一句。

  見她一副神遊天外的呆樣,他好意提醒她,「你的站就快到了。」

  她轉醒後,也提醒他,「你的站已過了。」不是出於好意,而是好奇。

  「我知道。」他頷首笑了。

  你當然知道!都過五站了,再不自覺不就是白癡?但安安還是直線條地問:

  「為什麼?」

  他本來不想答,後來轉口說:「想去淡海走走。」

  衝動之下,安安問:「跟那個挺著大肚子的長髮女孩嗎?」

  他的笑意卡在唇邊,凝肅地瞪著她。

  她這才瞭解自己抖出跟蹤他的罪行,她惶恐地瞅著他。

  而他不記舊惡,思索幾秒,緩重地吐了-句,「不是。」他看著她的眼裡有著思量,好像在等什麼似的。

  安安想跟他道歉,但沒臉說,她想不請自來地跟著他去淡海,也還是沒膽吭氣。

  最後,時間就這樣給她耗光了,他才沉沉地提醒她,「你的站到了。」

  她像被人重摑一掌,接下畫板,黯然神傷地跨出火車。

  這回她不敢回頭,只能面對他送的迷你精裝書,凝視印在封面上的「理想國」,任火車載著他遠去。

  於是,安安跟大男生之間這一份淺薄的緣,就隨著這條即將拆除的淡水線,隱進記憶裡。

  第二章

  今天是正月初二,出嫁女兒歸寧的日子。

  二十五歲的安安,雖是雲英未嫁,但為了探望改嫁五年的母親,俗不可免地挑了今日拜訪繼父位於淡水的家。

  安安的繼父吳文敏出生望族,算是地方上有頭有臉的人物,每遇家族聚會,前院後巷便塞滿名牌轎車,大人小孩外加看門咬賊的狗加在一起,跑不掉百來張吃飯的嘴。安安的母親雖然成了貴婦人,先生的生意做得大,與人應酬交際不可免,見到久未相聚的小女兒.挽手想談些知心話,了不起十分鐘,便有旁人來打岔,母女倆便深談不下去。

  安安就是料準這情況,才順口應允姐姐安蘋的邀約。

  「安,別死腦筋。」安蘋每次聯絡到安安,就忍不住要雜念她幾句。「現在是什麼時代了,你還怨媽沒替爸守寡。你要體諒她一個弱女子帶兩個孩子的苦,不是每一個人都像你這麼篤信精神上的戀愛。」

  對於這樣的論調,安安深深地不以為然,但她生性固執、木吶,口才又不如姐姐伶俐,與人抬摃總是有理被辯到沒理,幾年來吃了不少口頭虧,學乖後聳肩不再強辯,心下則是告訴自己,她不是怨母親沒替爸守寡,而是不瞭解為什麼慈父眼裡賢慧聰穎的連理妻,會在他死後不到一年就再嫁。

  倘若吳文敏稍窮一點,長得像小糟老頭兒的話,她反抗他的心態可能會平衡中立一點,偏偏姓吳的口袋裡多了幾分錢,長得又比她的爸爸高壯有派頭,最叫人嘔的是,姓吳的乃是她爸爸大學時代的情敵——母親的老情人。

  其實,吳文敏也不是一個真令人嫌惡的男人,行為紳士派的他,對安家姐妹出奇地好,甚至多次表示願意協助安安遠赴巴黎、紐約、倫敦等高知名度的藝術學院深造。

  出於對父親的忠實與摯情,安安毫不考慮便婉謝了,反正他自己在「哈佛」、「牛津」、「長春籐」裡成以鳳成凰的子息一籮筐,還真缺她這個畫圖畫得半調子的烏鴉繼女嗎?

  就因為太瞭解安安和吳家的心結,安蘋這個做姐姐的一大早就打電話來。

  「鈴……鈴……」數十聲惱人的催促將好夢方酣的安安吵醒,習慣戴著眼罩睡覺的她伸手摸向話筒,剛附耳,還來不及喂一聲,對方就先發制人了。

  「怎麼還在睡!該起來打點,準備出門了吧?」

  安安把頭塞進枕裡,抱怨著,「安蘋,才七點半!你撥電話前,看一下時辰好嗎?」

  「看過了,不這麼早逮人,誰知你又找什麼樣的借口閃人。」

  「我不是已答應你,會去看媽嗎?緊張什麼?」

  「記得就好。安,今天到吳家,記得叫人家叔叔一聲,好歹他是長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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