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是洛航,他昨兒個和朋友通宵海釣,今天特地拿了幾尾魚日來,說要煮鍋魚湯給大家嘗嘗。」
「是嗎?這可真是難得,我去瞧瞧。」
興致勃勃的鑽進廚房,果然瞧見大哥正操刀賣力的刮除魚鱗,阿帆躡手躡腳地來到他身後,冷不防地搭上他的肩,以為他會嚇一大跳,但顯然這個如意算盤打得太早。
「怎麼,想毀容嗎?」抓著刀柄,顧洛航在他眼前晃了晃。
「嘿,小心點!」
「你以為放輕腳步走進來我就不知道了嗎?別忘記我耳朵好得很。」
阿帆尷尬的乾笑兩聲,趕緊放開搭著他肩膀的手。「是是是,我錯了,大哥請饒命!」
「你今天好像比較早回來。」
「是啊,因為我們團長有事,所以臨時取消了社團活動。」轉而打開冰箱,他取出礦泉水仰頭直接灌,那沁人心脾的感覺,舒服極了。
「既然如此,那你替我切一些姜絲吧。」他指了指擱在流理台上的生薑。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也許是心情好的緣故,阿帆臉上始終掛著燦爛如艷陽的笑容,顧洛航若有所思的瞧了他兩眼。
「今天統一發票開獎嗎?」
「開獎?」阿帆將放在窗邊的砧板取下放在一塊鋪平的抹布上。「沒有吧,今天才十五號而已。」
「或者你交到夢寐以求的女朋友了?」他聳肩隨意問道。
「咦?」
像被人抓到小辮子般,握在手中的生薑差點掉到地上,阿帆半心虛半尷尬的擦了擦額上汗滴,支支吾吾老半天。
「怎……怎麼,很……很明顯嗎?」
頓住動作,顧洛航望著他過分「明顯」的反應,怔了怔,頗為訝異的揚起眉。「這麼看來,我還真料中了你這燦爛笑容的原因。」
「哎呀,其實也不算是女朋友,我還在追求,還在追求。」他不好意思的解釋著。
「那很好啊,你都這個年紀了還沒交過女朋友,我以為你有什麼問題來著。」他輕描淡寫的笑,利落去完魚鱗,洗淨抹上鹽巴去去腥。
「哥,你也知道的,我個性比較內向,一碰到喜歡的女孩子總不擅辭令,不像你……」突地止住接下來的話,深怕自己無意間又觸痛他的舊傷口,阿帆連忙轉移話題:「我切好了,這樣夠不夠?」
其實顧洛航對於這件陳年往事已漸漸釋懷,但他只選擇沉默無言,不想多去解釋心底的感覺。
「夠了,放在這碗裡給我吧。」他遞了個乾淨的碗過去。
「好。」
「是社團裡的同學嗎?」他隨口問道。
「嗯?」
「那個女生是在社團裡認識的?」
「噢,不是,」阿帆似乎想起了什麼。「嗯……我想你應該見過她。」
「我見過她?」
阿帆誠實回答,但一陣陌名的不安湧進胸口。「是啊,她是咱們田寮那間房子的新房客,叫曲淨楚,你有印象嗎?」爐上鍋裡的水已經沸騰冒著氤氳熱氣,顧洛航卻瞪著那尾魚呆立著,一動不動,喉頭梗塞,強烈的震驚在心底翻滾著。
淨楚和阿帆?這肯定是場惡夢!
「哥?你怎麼了?」
深吸口氣,將魚放進鍋裡,撒下姜絲,火勢轉小,再抬頭時,顧洛航一臉的若無其事,不讓他輕易瞧出端倪。
「沒事了,你出去陪爸聊聊吧。」
「……噢,好。」不明就理的阿帆點著頭,慢慢走出廚房。
瞪著那尾在滾水裡飽受折磨煎熬的魚,顧洛航突然覺得自己好像這尾魚,深陷著難以自拔。
不懂為什麼她連單純的阿帆也不放過?
日落後,曲淨楚窩在房裡邊聽廣播,邊吃7-11販賣的三色涼面,吃到一半有人敲門,她吞下嘴裡的面,光著腳站丫跑去扳開鎖鏈,然後又跑回來。
「請進。」忙不迭喊了這句。
進來的是一臉陰鬱的顧洛航,關了門,從小冰箱裡拿了罐啤酒喝,沒說話,悶著氣將啤酒一口氣喝完,壓扁鋁罐扔進垃圾筒,在床沿一隅坐下來。
曲淨楚挑著眉觀看他「不大對勁」的一舉一動,照舊吃著可口涼面。
「淨楚,我有話問你。」抬起臉,他心事重重的注視她。
她也乾脆得很,直接把椅子拖到他面前來,正對著他縮短距離與空間。
「嗯,你問吧。」
他卻沉吟許久,不知如何開口。「你……」
「說呀,為什麼支支吾吾的?」
「……你是不是也和我弟在一起?」吐出一口氣,他力持鎮定的問。
見她頗為吃驚的愣了愣,「跟你弟在一起?」隨及諷刺的漾開柔媚笑容。「是他自己說的,還是你猜的?」
他擰住眉。「你覺得這很好笑?」
「是挺好笑的,你問了我一個怪問題。」
「那麼你可以認真的回答我嗎?關於這個怪問題。」他繃著臉不苟言笑,身上透著股壓抑的危險氣息。
「我沒有回答你嗎?」她聳動肩膀。「答案是——沒有!我沒有和你弟在一起,我只是未曾拒絕他的邀約。」
「你……你不應該這樣。」顧洛航咬著牙道,胸膛隱隱起伏。
「不應該怎樣?」斂起笑意,她將手中涼面放到桌上去,神情倨傲。「我不能交朋友、不能出去玩嗎?因為這個人是你顧洛航的弟弟?」
「阿帆是個很單純的人,你或許無所謂,但他會對你認真。」
「那我應該怎麼做?告訴他:很抱歉喔!我是個遊戲人間的花心女,你別接近我,別喜歡我,別妄想有一天上我的床……」
「淨楚!」他低吼一聲喝阻她接下來的話。
「而且我和你哥哥早已有了非比尋常的關係,因為他玩得起我曲淨楚訂下的遊戲規則,而你顧洛帆玩不起。」她不理會他繼續道。
「夠了!我不是要你說這些!」他暴跳如雷,額上青筋突兀,幾乎要掐住她的脖子用力搖晃。
曲淨楚抿住唇,神色森冷,雙眼清澈無底,停了數秒才又重新開口:
「顧洛航,你還不瞭解我嗎?我什麼都不在乎的,你或你弟,我可以統統都不當一回事,而我真要玩弄你弟的感情,他也絕對逃不過我的手掌心。但我沒有,我只是很單純的在和他交朋友,你如果覺得我存心勾引他的話,那麼,你這個作哥哥的難道不應該去點醒他嗎?」
「我點醒他?我……」
「還有,你若怕他受傷害,就請發揮作兄長的責任,去告訴他,我是怎樣的女孩子,請他別再來找我,我也不會主動去招惹他,這樣的回答你滿意了嗎?」昂起下巴,艷麗無儔的容顏凝著懾人的驕氣。
「淨楚,你根本不懂我的意思!」他難以接受的激動反彈。「我在乎的是阿帆若知道我們的關係,他會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
別開臉,她依舊淡漠。「笑話,我又沒有給過他任何承諾,他會單純到一古腦兒愛上我?」
「問題他就是會!他就是會!你真的不懂我的心思嗎?」他再三強調,聲音不自覺上揚。
這一刻,曲淨楚心情大受波動,雖然她自覺並無做錯,但她知道,顧洛航為了保護阿帆那脆弱的心靈,甘冒與她決裂的後果來與她談判。
是談判嗎?或者,他比任何人都痛苦。
因為,比起他的反應,她內心裡的自責並沒有甦醒。
「我已經說了我不會去招惹他,我會和他保持距離,你還想怎麼樣呢?」她定定注視他。「或者你要我離開?離開你們兄弟倆的視線範圍?」
顧洛航劇烈震動,在聽到「離開」兩字。
「你真是個傻瓜,自以為在保護自己的弟弟,殊不知,往後他若碰到相同的情形,還是得被傷一次的,假如他永遠這麼天真的話。」她看也不看他。
他無言以對,話轉了一圈回到原點,其實誰也沒有錯,錯的只是他不該愛上這樣的她。
「你希望我走?」他遲不開口,她只好冷冷的問。
「不……」他無力的蠕動喉管迸出這個字。
「既然如此,你去和阿帆說吧,說我們現在在一起,請他別再來打擾我,我已經沒興趣和他作朋友了。」
「淨楚?」他錯愕的抬起臉。
「你覺得告訴他事實真相很困難嗎?」
他又停頓了許久,一臉挫敗與頹喪,久久才終於理清思緒,理清每條脈絡,知道該如何處理這件沒有解決之道的事。
「罷了,我和你不過是場遊戲,好合好散,是我們早說好的,而你總有一天也會離開這裡,既然如此,告不告訴他有何重要?畢竟你也不可能和阿帆在一起,我也不可能一直和你在一起。」
看著他眼底沉重的苦澀,曲淨楚只覺胸回襲來莫名的刺痛,明明該逃開這不該有的情愛束縛,但不知怎地,她還不想離開他,她還不想。
「你想通了?」她泰然自若的揚起眉梢。
「是,我想通了。」他垂首雙手緊握著,目光卻空茫的望著鞋子。
「想通了就好,我一向不喜歡讓事情變複雜。」沸騰的滾水一下子關閉,火藥味瞬間趨散,只殘留淡淡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