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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阿蠻

  穿著高雅,微施粉妝的鄒嫻低頭垂淚地喃喃念著:「小魯,你一定要幫我拿個主意。

  離婚我是決計不肯的,我也三十一歲,既無年輕的容貌,又缺乏一技之長,一個被休過的二手貨,教我日後靠什麼活?!」

  鄒懷魯還是不回應,只是看著如花似玉的老姊低聲的泣訴著。

  「你倒是說句人話,幫我出個主意啊!」

  「你剛才已說姊夫願意付你贍養費,既然如此,靠那個過活就行啦!反正你又沒有特別花錢的嗜好,既不養小白臉,又不抽大麻、吸毒品、打麻將,也不上美容院健身、隆乳、換張臉,若能持續這樣無聊、省吃儉用過日子的話,一定能活得很安逸的。」

  「你竟說這種話!」

  他沒誇張半點,事實上,他老姊行為端莊,操守檢點得跟聖姑一樣!無奈這就是問題所在,畢竟沒有一個正常的男人能忍受一個太端莊的老婆,而且還有症狀不輕的戀父情結。

  真是難為牟允中了,竟可以忍受她兩年之久!教鄒懷魯對牟允中更加欽佩,值得衛道人士撰寫一本「烈男傳」。

  「姊夫的忍者龜功是一流的,更何況龜背一向不長毛,這回你是怎麼惹毛他的?」

  「我也沒折磨他啊,只是好心提個議罷了。」

  「你做了什麼提議?」

  「只不過是幫他介紹女朋友罷了,誰知道他就嚷著要離婚。雖說合約也差不多到期,本該就此散的,但是我認為兩人在一起生活也不錯啊。」

  鄒懷魯瞠目看著眼前的女人,愕然不已!

  「你說不錯?我有沒有聽對!」鄒懷魯諷刺地挖苦:「你是打算要他當和尚,天天聽你叨念老爸多威風、魅力,是不是?你為什麼不發發慈悲送他一把刀子,讓他自我了斷?」

  「我也沒要他當和尚。我說過了,他若想出外發展、解決生理需要,我是舉雙手贊成的。而且我幫他找的女孩還是他在我們婚前結識的女友,反正他們也上過床了,只要她不嫌棄做小的話,我也願意把一半的財產讓給她。」鄒嫻一臉無辜地申辯,「更何況,人家都點頭了,我不知道他幹嘛還拿喬!」

  如同他遺傳到父親的血統,鄒嫻可能也中了奶奶那種男尊女卑的毒了。這讓他差點滑下椅子。原來他老姊和奶奶一樣不學無術,除了習慣自導自演「碧雲天」,還兼任皮條客!

  「胡鬧!老姊,你到底用不用大腦思考啊!孰可忍,孰不可忍,姊夫好歹也是個有骨氣的大男人,你看扁他也就算了,還這樣污辱一個男人的自尊,他沒當場掐你脖子算你走運。如果換成是為盼這樣對我的話,我會選擇吞金自殺……」突然,他接觸到老姊一臉感動不已、又戀戀不捨的表情時,警戒地問:「你幹嘛對我擺出那種臉?」

  「小魯,可不可以請你再發一次脾氣?你剛才罵我的樣子像極了爸爸。」

  他的臉都歪了。「拜託你,醒醒好不好?世界上的好男人絕對不止爸一個,你每次都拿他做擇夫的準繩,是很不公平的。我跟你保證,論品行、操守、氣質、魅力、身材、相貌,大姊夫絕對比色老爹好上一倍!」

  「可是他沒企圖心,老爸那麼想栽培他,他卻一屑不顧。」鄒嫻不滿意老弟的譴責。

  「那才是一個有志氣的男人該做的!我看不出來你們有必要生活在一起,唯有離婚一途才能解決所有的問題。」

  「我不要!」

  「為什麼不要?你才三十一,姿色不差;姊夫也不過三十三,以他上等的條件,多的是善良女子要嫁他。你何必折磨人家,浪費彼此的光陰。」

  鄒嫻拿出手絹擤了擤鼻涕,露出羞澀的表情,「哎呀,反正我不想離婚就是了。基本上,我覺得你姊夫人品還不錯,真要臨時找更好的丈夫恐怕還不及他十分之一。你到底幫不幫我忙?」

  「不幫!」

  鄒嫻的眼神轉黯,「就幫我問問他嘛!看他開出什麼條件我都答應。」

  「我哪來那麼多美國時間陪你玩這種無聊的把戲。」

  「你覺得我的事很無聊嗎?好吧,那只有等我離婚搬回家住後,在奶奶面前搬弄是非了。也許我說任何話,奶奶都聽不進去,但有關為盼的壞話,她老人家卻是愛聽得要命。你就慢慢等吧!」

  ※※※

  當鄒懷魯趕到牟允中位於士林的骨董店時,已是向晚時分。

  兩個男人沉默不語地喝著茶,十分鐘後才開始話家常。其實,主人也知道,這位貴客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大姊夫近來的生意做得相當不錯。」

  「哪兒話,小本生意,慘澹經營,比不上鄒大少爺的成就。」穿著一身輕便服的牟允中半挖苦、半嘲諷地說著言不由衷的應酬話,見這位不請自來的客人不露絲毫慍色,終於不再假裝沒事,直接切入話題。「你姊今天上門找你麻煩了?」

  「哈!」鄒懷魯乾笑一聲,原本笑意盎然的臉一斂後,坦白承認:「對!她請我來問問有什麼辦法可以讓你回心轉意。她肯答應你任何條件。」

  牟允中露出一抹苦笑。「我既然提出了離婚的要求,就沒有任何條件。唯一的指望,只願她點頭。」

  鄒懷魯仔細觀察牟允中的表情,他那種哀莫大於心死的頹喪感,讓他想起三年前被為盼拒絕的自己。「她不願意。」

  「我恐怕還是無能為力。」

  「願不願意跟我談談你和姊姊的情況?當然你可以保留,不過我沒有別的用意。」

  「你該從你姊那兒知道很多細節才是。」牟允中婉轉地拒絕了。

  「但都是斷簡殘篇,沒頭沒尾的故事。你知道聽辭不達意的她敘述事情是件磨人的差事,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只有找你問清楚了。」

  「我也是站在身為男人的立場為自己說話,不見得公正。」

  鄒懷魯雙手一攤,一副那又怎樣的表情。「這很正常,又不是要打官司,夫妻之間有何公正可比?就當是你我之間的MAN'S  TALK吧!如果你想到淡水河邊也可以,只不過得勞你讓我搭個便車了。」

  要這兩個生性自我保護色彩極濃的男人互吐心中話,本來就不是件易事。但鄒懷魯誠懇的談吐與關心的態度,教考慮半晌的牟允中不由得放下戒心,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忍在肚裡的委屈是真的憋太久了,再不適度宣洩的話,恐怕又會幹下更糟的事來。

  牟允中突然起身,抓起外套,帥氣地往肩上一披,問道:「你酒量行嗎?」

  鄒懷魯瞭解地將唇一抿,眼帶笑意地仰視他。「藉酒澆愁?我不在行;但把酒暢言,我是恭敬不如從命。」

  牟允中無熱力的眼眸突然漾起某種程度的敬重,頓時瞭解,也許這小子表裡兩種面,卻也未失赤子之心。知心話,不見得能向朝夕相處或是交誼甚篤的人披露,有時候,淡如水的君子之交反而能帶來更新、更廣、更受用的啟示,帶領他由另一個角度看世界,也許他能悟出個道理,找到平衡點也說不準。

  鄒懷魯與牟允中並肩走在農安街上,這燈紅酒綠的小世界自成天地,酒色財氣總是不分家,路上往來的行人少不了各形各色的紅男綠女。以他們兩人俊逸的外貌、頎長的身段,以及謙謙君子的風度,自然成了眾所注目的焦點,吸引不少女人愛慕的青睞與男人怨恨的白眼;他們不是拉著女伴掉頭疾走,便是撂下不雅的三字經。

  這年頭似乎醜男行大運,男人生得太帥還真是罪過!

  若是兩個帥男並肩齊行,不擺出端莊舉止、保持適當距離的話,馬上會遭到無妄的天災人禍。輕一點,頂多被譏為斷袖之癖;嚴重一點的話,被「大哥的馬子」盯上、暗送秋波後,不論收與不收,一看到青筋突暴的拳頭橫在眼前時,即使有理,也得認命地挨「馬子的大哥」一頓毒打。

  好險牟允中挑了一家離他們停車最近的酒館,這才避開虎視眈眈的眼睛,教鄒懷魯鬆了一口氣。他很納悶,若牟允中是常客的話,為何還能毫髮無傷的存活下來?

  牟允中要了一份馬丁尼,鄒懷魯則來一杯威士忌潤喉,先乾一口再說。詎料,牟允中還嫌不夠,又重點了一份馬丁尼,想是藉酒壯膽。鄒懷魯也爽快地再來一杯威士忌,酒杯才剛舉起送近唇緣時,牟允中突然陰沉沉地開口了。

  「我……強暴了她。」

  鄒懷魯聞言呆楞住,還來不及掩口就噗地一聲將酒噴出來,好死不死噴到吧檯上正燃著酒精燈的栓風式咖啡器上,火苗嗤嗤爆響一下,在這嘈雜、三不管地帶裡,似乎只有他們哥倆和酒保注意到。隔個三秒,鄒懷魯大咳兩聲,放眼梭巡青煙裊裊的四下,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問個究竟。

  「你剛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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