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長廊另一頭忽然傳來可汗爽朗的笑語,他身旁隨行的尚有長子兀達。
「原來你們在這啊。」心中對今早親信回報米娃娜之事感到憂心,刻意前來的可汗故作輕鬆道。
敕烈和昭陽急忙上前請安,「見過父汗。」
「免禮,免禮。」可汗慈愛的扶起他們,並向昭陽道:「你瞧你這臉,初冬就紅似凍莓,我看你這單薄的身子得要多補補才行。」
「是。」
「對了,月陽啊,此次和親雖說是為了兩國情誼,但父汗也希望烈兒和你有幸福的姻緣,所以父汗希望你明瞭,烈兒新婚翌日便要帶米娃娜到哈哈那甄選西征勇士,除為穩固我們與第二大支族——哈哈那族的關係,也是為安撫反對和親者的情緒,這一切都是為你們將來著想,明白嗎?」
「臣媳明白,謝父汗這番巧心安排。」昭陽福身,明白敕烈原是為顧全大局,才於今日和米娃娜遠行,她不由得喜上眉梢。
她差點犯了善妒惹禍之罪,畢竟敕烈承認她是他的王子妃,也關心的扶她一把,她應該知足了。
思及此,昭陽將福身改為跪地,真誠的請罪,「反倒是資質愚鈍的臣媳該為延誤了婚期,向父汗及烈龍王子請罪才是。」
「好,真是個識大體、明事理的好皇媳,你快快起身。」可汗開懷的一笑,並豪爽的道:「我看你不如就趁烈兒不在的這段期間,好好的學騎馬,練練身子,讓一些笑話你弱不禁風的人另眼相待如何?」
昭陽臉上的笑容險些僵住,當年她剛進宮便因馬兒發狂被摔下馬背而躺了好些天,至今仍對要駕馭那高大四腳獸深感惶恐。
但見可汗滿臉和期待和敕烈嚴厲的眼神,她只好勉強領首允道:「謝父汗,臣媳定當努力,但求不辜負父汗這片好意。」
可汗高興的一擊掌,「好,這樣才像是我瓦室王朝的人。等會兒你去御馬房那兒任挑選一匹馬,就當是父汗賜你的見面禮。」
「臣媳不懂騎術,和馬兒相處實不敢擔保全然不出差池,萬一讓父汗御賜的馬兒有了閃失,臣媳實不知該如何請罪,尚請父汗收回成命,讓臣媳以一般馬兒練身即可。」昭陽急急的又下跪道。
她見過皇爺爺因一匹御馬扭傷腿而砍了馬廝的頭,她不希望有什麼萬一而惹禍端。
佇立一旁的敕烈忍不住插口道:「不懂馬術更要騎馴良的御馬,不然若讓哪匹不馴的劣馬虎唬了,豈不驚得日後都不敢上馬馳騁了?再說,這裡不同於中原,若不會騎馬,別說難以欣賞草原大好風光,更可說是寸步難行。」
兀達忽然說:「是啊,我看你就恭敬不如從命,謝恩收下御馬吧!若真覺得過意不去,不妨好好練,或許屆時還可爭得虹羚呢!」
「王兄,我看她怕是連勇士教她上馬、駕馭都做不到,遑論指望她贏得虹羚了。」敕烈面無表情地說。
「王弟,所謂名師出高徒,也許在你這位金龍勇士的教導下,月陽會有驚人之舉也不一定。」兀達一向對敕烈驍勇善戰、受人欽戴倍感威脅,為讓自己的努愛王子妃贏得虹羚,他刻意試探。
「我說過不訓練任何人,也不會在此時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這毫無勝算的事情上。」敕烈沉著臉堅持道。
「負責虹羚試場本就不能指導參賽之人。」可汗慈愛的望向昭陽道:「不如讓同在將軍府的尤木須負責訓練你,畢竟他是我大蒙的金熊勇士,狩獵技巧可說無人能出其右,你以智取勝選的機會也較大,所以你好好練,若真能贏得虹羚,父汗必依你所請的條件賞賜你。好了,烈兒,你就陪月陽去御馬房挑馬吧!兀達,咱們走吧。」
「是,孩兒恭送父汗。」敕烈領首送可汗離去。
第六章
虹羚為何?
問敕烈?可他方纔那句不會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毫無勝算的事情上的話,又是那麼令人難過感傷。
不問,又弄不清狀況,這可怎麼是好?
昭陽一顆心忐忑不安,讓她尾隨他的步伐遠遠落後。
敕烈懷疑的轉過身,看她低垂著頭,在寒風吹襲下,嬌小的身形邁著蓮步,心中莫名牽引出已教他遺忘多年一絲不知名的情愫。
是肩傷疼得一夜未眠?還是米娃娜過重的一掌?還是……他煩擾得擰起眉頭,開口問道:「你身子受不住,走不動了嗎?」
昭陽驚詫的回神,對他的問話一臉茫然,但見他那兩道濃眉緊擰,直視著她,她心慌的問:「妾身無恙,不知王子所問何意?」
她戒慎恐懼的模樣,讓他感到氣惱勝過訝然,難得的體貼瞬間化為烏有。
他不解,對米娃娜的惡行毫不閃躲的她,為何對他總是如此卑微順從甚至驚慌失措,難道他真如明兵所說的這麼教人害怕嗎?
敕烈撇了嘴,滿不是滋味的道:「既然身子無恙,便將腳步跟上。」
他丟下這句話後便掉過頭去。為將惱人的情緒拋開,他的步履不知不覺的加快。
昭陽吃力地邁著蓮步,直到走過迴廊彎道時,敕烈的眼角才發現她是如此喘吁吁的尾隨著。
他不禁對她這傻氣的順從行徑有種不可思議的惱意,他欲破口大罵,卻又被心底忽然湧起的另一股更大的情緒拉住,他心中不捨責罵的憐惜,硬把含在口裡的話抑止住,步伐也不自覺的慢了下來。
昭陽得到喘息的機會,對虹羚的那股好奇心又開始揚起。
她偷瞄了敕烈好幾眼,確定他臉上是安逸輕鬆的神情,方鼓足勇氣,扯起歉窘的笑容掩飾緊張情緒,怯怯地問道:「可否請問王子,虹羚為何?」
他因她聲如蚊鳴的問話停下腳步,蹙著眉轉過身去。
她那水漾明眸閃爍著光芒,微啟的紅唇更透著怕觸怒他的不安,他不禁斂起不耐神色,挑了一下劍眉解釋。
「虹羚乃是為女子所辦四年一次的競賽,比賽項目分馭馬、射箭、狩獵和解錦囊,前三項將各取三名,第一名者得三根虹羚毛,第二名者則得兩根,第三名者得一根。第四項則只取兩名,第一名得三根,第二名得一根,所以四關共有二十二根虹羚毛,只要得到七根虹羚毛以上,便司成為我大蒙之虹羚。」
這是他第一次以平和的語氣和她說話,她心頭的大石落地,臉上的表情不自覺的輕鬆了起來。對於虹羚選拔的方式認真的問道:「馭馬需膽識,射箭需定力,而狩獵則需謀略,解錦囊則要靠智慧,所以競技不是全憑力氣,也要有膽識和頭腦,而虹羚就是代表智勇雙全者,對嗎?」
「嗯。」了不起,一口氣把虹羚競賽的宗旨全說出來,敕烈心裡這麼想,但表情卻仍漠然。
「可二十二根虹羚毛,雖說贏得七根者便可成為虹羚,但若參賽者實力相當,不就可能誰都成不了虹羚嗎?」昭陽眨著著雙眼出疑問。
「沒錯。」真聰穎。笑容輕輕爬上他剛毅的臉。「所以前兩次所辦的虹羚賽都沒能產生虹羚,若下回有人贏得虹羚,那將會是這十多年來唯一的一位。」
「怪不得父汗會說若我贏得虹羚,將依我所求的螢我,原來……」機會如此渺茫。她不禁搖頭喟笑。
昭陽難得輕鬆的笑容如花朵綻考,讓敕烈心裡有種難得的舒暢,這幾年來心頭綁著對青龍號的自責重擔,和戰場上千萬人性命的血腥殺戮,在此刻似乎得到些許慰借和平撫。
「走吧,挑匹適合你的馬去。」他的臉不自覺的也掛上笑意,示意她並肩而行。
兩顆壓抑多年沉重又孤寂的心,在淡淡感染彼此氣息的步履中,悄然得到交流,讓彼此充滿前所未有的輕鬆和踏實。
不一會兒,兩人已抵達御馬房。
敕烈認真的梭巡馬匹後,挑選了一匹體態略瘦,有一身亮紅鬃毛的馬兒,建議道:「它雖偶爾會鬧彆扭,但性子極為溫和,尤其它體態輕盈,以你這等身材駕馭,應屬適切。」
「謝王子為妾身挑選此馬。」昭陽連馬兒模樣都未看清楚,便福身謝道。
她就是這麼容易因他對她的好而感動,不論是那麼一絲絲、一丁點或不經意的好,她都會心滿意足的欣喜收藏。
因為,他是她心裡的天使,自她被洋人擄去,兩人在地下石室相見的那一刻起,她便如此深深認定。
☆ ☆ ☆
兩人回到將軍府,米娃娜忽然出現在他們面前。
「真沒想到一向鍾愛馬兒的可汗,竟會割賞御馬房的馬匹。」
原本滿載輕鬆愉悅情緒的昭陽,頓覺心口緊窒。
「哎,只可惜,欽賜的御馬再好,若遇上拙鈍的駕馭者也是枉然。」米娃娜心裡不免帶酸的道。
她邊走向前,邊朝垂下眼眸的昭陽諷道:「我看你得好生練,免得受贈了御馬又摔跌成為全大蒙的笑話,這可就太丟可汗和烈龍的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