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沒有說錯,因為那正是我心裡的感受,爛貨!」她要狠狠煎熬他的良心。
「我不管你心裡的感受如何,但是你所用的字眼不但不得要領、有礙視聽,而且與事實不符,所以把那句不雅的詞收回去,同時告訴我你不會逃課,而且會懂事的在校門外等我來接你。」屠昶毅捺下心性,不忍揭她瘡疤。困為昨天所發生的一切不全是他一相情願,他能體恤她的彆扭,但是絕不接受任何蓄意的栽贓行為。
他敢做,卻不敢聽!
「我不是個三歲小娃娃!」她甩了一下短髮,挑釁地將便當盒往肩後一甩,拒絕聽令。
「不是才怪!你現在的行為儼然就是。」他眉一蹙,提醒道:「你不退讓,我就耗在這裡,反正我是無業遊民,多的是時間。喔!你班上的人似乎對我的身份非常好奇。」
岳小含知道他是言出必行的人,僵在那兒好幾秒後,才不得不讓步。「好啦!我為自己口不擇言跟你道歉。你可以走了,行了嗎?」
「不夠好,還有你不逃課的承諾。」
「好啦!老山羊,我答應你不會跑,你趕快自我的視線範圍內消失。」
「非常好,看來我們要多多學習讓步,以免兩敗俱傷,畢竟獨木橋只有一座。你說是不是?」
「對!對得不能再對了!」而且照情況看來,讓步的那只「羔羊」恐怕會是她,她是絕對鬥不過素來沉穩的他。
總算,他好不容易轉身就要走了,岳小含鬆下一口氣。沒想到,不到一秒,她的背後就冒出一陣柔得像一灘水的聲音。
「岳小含,已經上課了,怎麼還在走廊上逗留呢?」說話的是一名身穿時髦套裝的年輕小姐。
聽到這聲音,屠昶毅也轉回身,停下腳步。
一向對老師愛理不理的岳小含,在屠昶毅面前真的是驚慌失措了。「啊!老師,我……」她緊張得一時答不上話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老師把目光移至屠昶毅的身上。
「這位是……」
屠昶毅沒讓岳小含有開口的機會,馬上從褲袋裡伸出手,熱切地要與老師相握,上前跨了一步就自我介紹。「是這樣的,敝姓屠,是小含的監護人,請老師多多指教。」
「喔!屠先生,你好!我是小含的導師孫玉倩。」她慌張地將檔案夾換手,騰出右手與他相握。
不知怎地,岳小含總覺得氣氛詭異得不尋常,因為外表溫柔、聲音好聽的孫老師一向視她為問題學生,雖然不打不罵,但對她不苟言笑,私下訓話時,總是斬釘截鐵地要找她家人懇談、溝通。現在,她有這個機會了,倒紅著一張臉蛋對著老山羊發癡。
岳小含把便當摟在懷裡,狐疑地看著這兩個人。
「岳小含,你先進教室,請班代表先主持班會,我和你的……」因為屠赧毅只說是監護人,孫玉倩時不知該如何稱呼他。
岳小含愣了一下,忙轉頭提示性地看了屠昶毅一眼,小心地說:「表舅?」
屠利毅冷淡地掃了她一眼,對表舅這個新身份不表意見,然後轉頭面向孫玉倩微笑,默許老師接口。
「我和你的表舅談個十五分鐘,隨後就到。」
「沒錯!小含,表舅也想利用這個機會瞭解一下你在學校的情況。你先進教室溫書,可別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
岳小含的心底猛然起了警戒,脫口就要翻供否認屠昶毅不是她表舅,一見他胸有成竹、吹著口哨的表情後,她不得不改變主意,警告他送給屠昶毅一個凶巴巴的眼神,要他別太大嘴巴。
★ ★ ★
這天早上,岳小含難得沒心情打瞌睡。第一堂下課後,孫玉倩竟跑到她的特別座前跟她促膝談天,撇開兩科掛零的輝煌成績和她的惡作劇不提,一個勁地繞著她大談前途,彷彿她是老師的得意門生似的。
不過機靈的她很快就發現,老師對她的家庭背景──尤其是母系──的興趣似乎大過她這個問題學生。而岳小含很懷疑孫玉倩會突然變成一個奉行愛的教育的實行家,尤其在她上禮拜狠狠整了老師一頓後。
接下來午餐時聞,全班肅靜,每個人皆睜大眼盯著她的飯盒瞧,好像不相信她岳小含也會有帶便當的一日,而那個便當有著全世界最營養可口的菜色。當然,最快樂的人就屬金不換和莊少維,這兩個發育不全的男生總算可以享受吃飯的樂趣,不必擔心她的覬覦。
午後第一堂課,三民主義課本才剛打開,她的腳就已經癢得蜷成一團麻花兒了。她撐著腦袋的胳膊正抵著被亂刀割得面目全非的桌面,另一手則在紙上胡亂塗鴉,那顆定不下來的心在蹺與不蹺之間做「生」與「死」的最後掙扎。她該棄承諾於不顧呢?還是坐以待斃,等著束手就擒?其實她的問題比屈原先生的愛國情操來得簡單容易,但為什麼下一個決定就這麼難?還有,姓屠的和她老師談完話後,上哪兒去了?他打算怎麼消磨一個早上和下午?
咦,他愛做什麼就做什麼,她幹嘛操這種無謂的心!
等到她決定豁出一切逃課去時,枯燥的一節課又在猶豫及噹噹的鐘響裡溜走了。最後她很認命地坐在原位,一直到放學。
她告訴自己:岳小含,那是因為你想知道那個獨裁山羊和老師到底談了些什麼,絕不是因為你怕姓屠的,也不是因為他送來的飯盒很可口。喔!不,這樣講她有違良心,老實說,午飯是挺可口的,允其是那道烤肉串,但她不認為自己會因這點賄賂而感動。
或者,該換個理由。大概是因為她發現受大人關心的感覺還不錯,要不就是姓屠的單獨和另一個女人在一起聊她十五分鐘,讓她突生赤裸裸的不悅﹔也或許是因為老師旁敲側擊的關心屠昶毅時所流露出來的眼神,讓她不出得聯想起釣到一尾大魚的貪婪漁夫……天啊!她岳小含會是在嫉妒嗎?
一想到這裡,頭皮發麻的她忙以雙手按住喀喀作響的牙齒,忍不住暗斥自己頭殼燒壞了,她認識那個人還不到一天哩!
但另一個聲音反駁她──一天,可以短,可以長,可以是轉折點,可以走出發點,也聽以是浮游生物的一輩子。她既然可以在一天之內從女孩變成女人,從未婚身份變成訂婚身份,從不認識屠昶毅到知道屠昶毅這個人,這麼想來,還有什麼事是不可能在一天之內發生的呢?
不過如果照這種邏輯去想,那她岳小含還能叫岳小含嗎?
她總能做一件事來表達她的抗議吧!所以當她五點十分走出校門仍沒看到屠昶毅時,就下了一個決定──姑娘她不等了。
她既沒逃課,也在校門口等了,今早的承諾已經履行完畢,是他自己上了年紀手腳慢,不能怪她過時不候。如此一想,她覺得整個人又充滿了活力。她將十個指關節壓得喀啦響,心想好久沒去開賽車了,今天去開它個過癮!
第七章
屠昶毅一臉難堪的離開小含的學校,他不敢相信自己娶的老婆會是這樣一個棄師道於不顧的小太妹!
開學不到一個半月,曠課時數就已累積到退學標準。課堂上打瞌睡不要緊,還一度強出頭地跟放牛班的小太妹槓上,惹得對方找校外的小太保進學校鬧事。更誇張的是,她竟在英文老師的課本下面放一隻活跳跳的蟑螂,嚇得該名女老師當場倉皇淚下。要不是為了提高昇學率和某個匿名贊助人的堅持,校方早就放棄這樣的學生了。
屠昶毅僅僅在教師休息室待個十五分鐘,就有五位聞風而至的老師前來和他溝通,而說溝通還嫌含蓄了點,抱怨與投訴倒是比較恰當的字眼。眾位師長對她的評價褒貶不一,但大伙有志一同,皆認為岳小含是這所私立高中十年來罕為一見的頭疼資優生,她只要將書看過一遍,即可無師自通,在數學、理化課上猛打瞌睡,大考時照樣可以拿九十分,但是學習態度惡劣,儀容邋遢、禮貌不周令人感冒……
屠昶毅忍下一臉難堪,低聲下氣地向孫老師表示回家會好好約束開導她,甚至特別請求老師多寬貸些,一有不當之處,請即刻通知他,他甚至謹慎地留了兩支電話號碼,一支是住家的,另一支是鴻國企業的專線。
帶著幾許憤怒的心情,他的福斯拼裝吉普車也幾乎是橫衝直撞地在馬路上飛馳。
他有點氣岳家的人,包括她奶奶、她媽媽及岳小含本人,為何她們不肯對孩子多付出一些心力?而她,為何不懂得好好珍惜自己的天分和唸書的時光,硬是要浪擲虛度?
換作是他,他絕不會任意逃課。
想著想著,屠昶毅不知不覺中竟然開到樹蔭集聚的敦化北路上,他在一幢大樓前熄火,考慮著要不要開往地下室的停車場。因為,他不確定自己的車位是否仍被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