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牟允中沒說假話,而且鄒嫻不具威脅性後,范姜雲這才換上了誠心的微笑。
「學妹,真謝謝你。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別跟他提我來問你這些事?」
鄒嫻沒跟范姜雲解釋她和牟允中住得雖近,但並不常碰面,更沒熟到無話不談的地步,僅會意地說:「你只是來跟我道歉的。」
「學妹真聰明,一點就通。那我就不打擾你了。如果你在學校裡遇到麻煩事的話,記得找我哦。」說著,她身子一扭,領著那三個跟班走了。
鄒嫻的情緒一下子跌進了谷底。她暗暗發誓,下次遇見牟允中時,一走得躲他遠遠的。這麼做的原因不為他和范姜雲好,而是為了她自己。
不過老天爺偏愛跟鄒嫻作對,類似的情況再次發生了!同樣是週末午後,只不過事發地點換在一輛公車上,除非跳車,鄒嫻即使想躲都沒處藏。
那天鄒嫻的繼母童玄羚要她下課後,先去一家位在中山市場附近的鞋店買雙新鞋再回家。一如往昔,鄒嫻上了公車,站定不過五秒,便發起呆,對週遭所發生的事一概不予理會。
就因為如此,鄒嫻沒能及時瞄到范姜雲和牟允中兩人也在同班車上,一直到她發現時,對方早已注意到她了。
他們倆坐在車尾,牟允中首先抬手跟她打招呼,示意要把位子讓給她坐,但鄒嫻來個置之不理。靠窗口而坐的范姜雲則是睨到他的行動才側過頭探個究竟,一發現鄒嫻也在同班車上時,她的表情乍然一變,然後才慢慢地對鄒嫻擠出一個微笑,緊接著挽住牟允中的手臂,仰頭在他耳邊說些悄悄話。
鄒嫻把他們兩人親密的舉動看在眼底,迅速地挪開視線,她暗中慶幸自己站在車中間,而他們坐在車尾,中間擠了七、八名站待至歪倒倒的乘客,為三人省下了招呼。
但禮貌性的招呼就算現在不打,下了車還是得正面相對的,因為從車站到鄒嫻和牟允中研住的社區起碼得走上十分鐘,這漫長的十分鐘要怎麼熬啊!
鄒嫻沮喪得不得了,為了這檔小事鬱鬱寡歡,無心去留意車上的乘客不見增多,卻還是有人硬要緊黏著她的臀部站立。等到對方伸手摸它的後腰時,鄒嫻才驚覺自己遇上了公車之狼!
她不敢聲張,只能暗地用手肘撞他,但對方經驗老到,一下子就閃掉了。鄒嫻第一次在車上碰到這種事,心慌得不得了。
這時,她不得不睜著一雙驚嚇過度的大眼,轉頭朝牟允中那個方向望了過去。
牟允中一接收到鄒嫻眼裡所傳達的求救信號時,張望了一下情況,但視線被擋,他根本不明白鄒嫻的遭遇。於是他警覺地起身,竟赫然發現有一個身著體面西裝的矮男人貼著鄒嫻而站,狡猾地以公事包擋在鄒嫻的左側腰間,公然大施變態把戲。
他想都不想,低沉地對不知所以然的范姜雲說:「范姜,我到前面看一下。」不等她反應,逕自擠過一排人群,往鄒嫻那個方向而去。
他沒有貿然行動,反而繞到鄒嫻和那男人的右側,一手抓著車頂的鐵環,低頭確定這色得陶陶然的傢伙的確是頭無恥的狼時,才沉著聲問對方:「你在幹什麼?」
對方聞聲,愣了一下,張眼回視牟允中一眼,馬上收回了手。
但牟允中的動作更快,他一把攫住對方的賊手,朝車頂舉了上去,順便大喊一句:
「有色狼!」
眾人被他那句中氣十足的大喊震醒了,紛紛轉過頭來探視情況。
那人見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時,老羞成怒地抽回自己的手,大聲駁斥:
「神經病,誰是色狼了?你才是!」
牟允中理直氣壯地瞪著對方,「你被我當場逮到了,還敢強辯!」
「你放屁!我看你這個飛仔才是色狼!」
「咦?你這人還真是死不認帳。」
「我沒做錯,幹嘛要認帳!你說,我對誰不軌了?」這男人口齒清晰,講話條理分明,單憑外表,還真猜不出他有這樣差勁的癖好。
牟允中對女生雖然很體貼,但這時他只想到必須揪出這惡人的真面目以杜絕此現象,無暇顧慮鄒嫻的感受。
他將她拉到自己的身邊,以保護者的姿態問:「鄒嫻,這男的有沒有欺負你?」
所有目光頓時向她掃去,鄒嫻緊咬住唇,強迫自己別掉淚。
「如果有的話,你說啊!」那男的也不屑地睨著她,好像所有的錯都是她自找似的。
鄒嫻迎視對方邪惡的眼神,肚子裡一陣翻滾,一股酸味從胃湧上她的喉嚨,羞憤的淚水便如滾豆般奪眶而出。
見她遲遲不發聲地飲泣,牟允中也急了起來,「鄒嫻,你說話啊!」
男人見狀得意的說:「說不出來吧!哼,根本是子虛烏有,沒這回事。」
牟允中豎起一指,警告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怎麼?你敢打我嗎?」對方擺出挑釁的姿態。
「我怎會不敢!你這衣冠禽獸!」牟允中說完,拳頭直直一出,讓對方往後顛躓了兩步。
驚呼聲隨之響起,這時才有一個中年女人附和:「對!打死他!這痞子,我注意他好久了。」
牟允中沒有因為她這句遲來的支持而得意,反而語重心長地反問一句:「那你怎麼不早說?」
對方愣了一下,辯道:「咦,奇了,這笨女孩都沒抗議,我幹嘛多管閒事啊!」
女人話一說完,本來只是暗地飲泣的鄒嫻終於忍不住崩潰,哭號出聲,她從牟允中和那男人之間鑽了出來,奔向車首,歇斯底里地對司機喊道:「我要下車,放我下車,司機先生,我求求你!」
司機被哭得淚人兒似的鄒嫻嚇了一跳,同情地伸指扳下車門開關。不待門完全打開,鄒嫻便倉皇地逃下了車。
牟允中微愣了一下,從窗口往外看到鄒嫻拔腿狂奔的樣子,才意識到自己的舉止重傷到她,也追下了車,邊跑邊吼:「鄒嫻,等一等,停下來!小心車子!」
鄒嫻充耳不聞,一個勁地猛往下斜的坡道奔去。
在後面追趕的牟允中眼睜睜地看她絆了一跤,書包的背帶纏住了她的膝頭,讓她跌坐路旁起不了身,正當此時,遠處卻有一輛疾飛的車迎面而來!
連捏把冷汗的時間都不敢耽擱,他彈身一個大跨躍朝鄒嫻的背後撲抱了過去,環住她的腰,往山道旁的陰溝滾了過去。
一句兇惡的「趕著超生啊!」,外加響過十秒之久的刺耳喇叭鳴聲,倏地飛過兩人的耳際。
一腳跨在山溝、整個背部平懸在溝槽上的牟允中,花了整整一分鐘的時間才從驚嚇的狀態恢復到正常,死裡逃生的那一幕讓他忍不住喘息、呻吟,並且猛吞口水,飢餓感突然侵襲他的腸胃,讓他四肢俱疲。
他等了半晌才挪動一下虛脫無力的身子,將平趴在他身上的鄒嫻扶到一邊後,撐臂起身,倚著厥類苔癬滿佈的山壁而坐。
鄒嫻與他面對面,兩人灰頭上臉,四足同時放進山溝裡。
牟允中平合著眼,微帶怒意的目光從眼簾間射出,不發一語地打量眼前的女孩。
她的短髮凌亂地黏在淚水乾涸的頰上,白嫩的手臂和小腿被粗糙的石粒刮得淤青滲血,套了白襪的纖足缺了一隻鞋子,楚楚可憐的模樣可直逼一個被人遺棄的破布娃娃了。
牟允中忍住脾氣,拔腿起身往山道走了幾步,趁沒車經過時,快速撿起她失落的那只鞋子和書包,回來蹲在她身邊,將鞋子遞上去。
鄒嫻手一伸,接過鞋子後便緊握在手上。
牟允中兩手交握地垂在大剌剌岔開的腿間,想了好久,才說了一句,「下次別再這樣亂跑,很危險的。」
鄒嫻沒反應,一意瞪著捧在手心上的鞋子,沒多久,眼淚撲簌簌地流出,垂直地墜進鞋身裡面。
牟允中見她又哭了,無奈地垂肩呆坐在她旁邊。
好久,她才小聲地開口,「我太沒用了。那女人說得沒錯,我自己不站出來,還指望別人能出面制止,當別人出面制止後,我又沒勇氣去指認對方。說來說去,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你以前沒碰過這種事,當然會被嚇到。該怪我的,沒去想到你們女生的立場,一味地當著眾人的面逼你承認這麼難為情的事。但是你要知道,你沒做錯任何事,所以該難為情與羞愧的人絕不該是你。」
她點了點頭,啞著嗓子說:「謝謝你……幫我,不僅在車上,還有剛才發生的事。」
「好了,有了這次經驗,下次若遇上這種事,你就知道該怎麼應變了。現在快把鞋子套上吧!我們走到前面一站去搭車。」
「你先去搭車好了,我用走的。」
牟允中的眼睛突然睜大。「雖然只有三站,但得走上二十分鐘,你的腿又受傷……
看,膝蓋的皮都磨去了一大塊。」他兩指小心地捻起她的裙擺,審視她的傷口,嚴厲地反對。「不行,你得趕快回家敷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