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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
在別無選擇中與凌冠軒離別,連句告別的話語都未留下,顏錦瑟沒有怨,反正命該如此,何必多想。
她被凌老夫人放逐在城東的小角落,人煙稀少的凌家產地中,偶有凌家的家僕前來,但大多數的時間只有小茹與她為伴。
在確定顏錦瑟的腹中沒有冠軒的親骨肉之後,凌老夫人像是遺忘了在此處還有凌家人的存在。
一千多個日子荏苒而過,剛開始的歲月中,她念茲在茲都是凌冠軒的身影,擔心他在異鄉受了涼,擔心他飲食不習慣,更擔心他會思念她。心底總會有些期盼,或許冠軒會在偶然間出現,然後…….
呼,然後什麼呢?
轉眼間,都已經過了三載,顏錦瑟時而緊蹙的眉頭沒有放鬆,但心境上卻逐漸地失去期盼。
他已然是個成年人,還有時事值得她擔心。聽說他到了京城,那裡的女子更妖嬈動人,比起平凡的自己……畢竟自己長他甚多,年華亦已老去,青春不再。
也好,就讓冠軒的記憶停留在那時候,留住自己最美的身影,也許在他心中最角落的位置還留著些許對她的思念。
穿著素衣白衫的顏錦瑟專注於手上的針莆,對於凌家送來的銀兩,她通常是動也不動地積在身邊,不曾動用。如果可以換來自力更生,她寧願靠自己的雙手,勝過接受施捨。
「少夫人,有大消息……」
小茹叫喚的聲音自門外響起,難得聽聞的高昂語調,讓她暫時忘卻煩憂。
「什麼事,瞧你急的。」
「先讓我喘口氣。」三年下來,她和少夫人之間有著亦友亦僕的深厚交情,反正此處沒有別人,惱人的規矩就拋諸腦後吧!
小茹咕嚕咕嚕地灌下水,大大地吐口氣之後,才開口道:「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少爺回來了。」
顏錦瑟有片刻的失神,冠軒回來了嗎?
無波的心湖在聽到他的名字時起了陣陣漣漪,可在表面上,顏錦瑟依然維持著一貫的淡然。
「喔,是嗎?」她回過神,將所有的激動都掩在平靜的表面下。
「當然是真的。」小茹拍拍胸脯打包票,「凌家大宅妝點得紅紅綠錄,鞭炮聲不能於耳。聽說老夫人的臉上還不時流露出笑意,除了少爺之外,哪個人有此等本事。」
鎮靜只在表面,顏錦瑟忽地一閃神將針刺人手中,滲出鮮紅色的血。
「哎呀,」輕呼一聲,她低著頭,掩飾了臉上複雜的情緒。
「怎麼,你不高興嗎?」小茹直踩腳,「少爺果然是人中龍鳳,這一次可是高中狀元,光榮返鄉那!」
「真好,凌家總算出了狀元。」
「就是說,鄉里間添了光榮不說,聽說少爺還將出任御史大人。」
顏錦瑟輕點著頭,「冠軒為人正直,很適合的。」
「不只如此,聽說皇上對少爺特別讚賞,直想拉攏關係,因此決定把最寵愛的公主嫁給他——啊!我完了,居然把這話說了出來。」小茹說著說著慘叫出聲。
完了完了,她居然把最該死的話說出來,大豐還特別交代過千萬不可以讓少夫人知道。難怪大豐老是說她少根筋,多虧少夫人脾氣好,凡事不計較,否則她早在懲罰的家法下遍體鱗傷嘍。
她偷看少夫人一眼,神色如常,似乎沒有受到影響,小茹原本悶在胸口的一口氣才敢吐出。
大豐是凌家的家僕,平素和小茹走得很近,也是凌家惟一會下城東的人。許多消息都是透過他和小茹間接傳到顏錦瑟的耳中。他是個老實人,說出來的話夠讓人相信。
「很好啊!冠軒……回來多久了?」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顏錦瑟的笑容有些苦澀。
「聽說已經有好些日子,大豐說的。」小茹天真地說,「就不知道少爺為什麼不來看你,而且連公主都來了。天,我長這麼大沒瞧過公主,該叫大豐找個機會,偷偷帶我回去看一看,」
如果說原本她的心中仍殘存著希望,小茹的話也將之全都打碎。他明明知道她在受苦,卻故意不聞不問,冠軒竟絕情至此。顏錦瑟著實心痛。
她沒有反抗老夫人的懲罰,為的是對冠軒仍有期待,若有那麼一天,當他回到凌家,她可以安心地偎在他寬厚溫暖的胸膛,輕吐出所有委屈。她是這麼殷切的期待著,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呵!
為了這個小小的心願,可以捨棄凌家大宅的舒適,窩在城東的茅草房中,一待就是三年。
心上像突然壓了塊大石,週遭的空氣仿拂凝滯住了,顏錦瑟悄然地低了頭,專注於手上的女紅,不再理會小茹的言詞。
只是,淚水仍不聽話的落下,斑駁地滴在手上即將完成的雲裳。
她明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也曾預測結果,但事到臨頭,痛苦卻無法減輕。
「錦瑟,你是我惟一的妻。」
「既然要成為我的妻,就當個名正言順的妻吧!」
「不管別人說什麼,我只要你。」
騙子!誓言猶在耳邊,新人卻已成舊人,海誓山盟,騙的是自己,還是別人?
她說過不想的,那時候的冠軒才是個十六歲的少年呵,憑什麼要他為一椿不值得的婚姻犧牲所有。
三年下來,顏錦瑟忍受的委屈正排山倒海地朝她襲來,她的眼神空洞,除卻椎心刺骨的疼痛,什麼都沒辦法感覺。即使當年阿爹和阿娘為了聘金而將她嫁出,都沒有此刻來得傷人。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短暫的作夢時光也到了清醒時刻。
上天且容許她奢侈地表露一次情感吧!從明天開始,又將恢復成無慾無望的顏錦瑟,一生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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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脫煩人的束縛,凌冠軒總算求得短暫的消閒。回家已經半個月,奶奶的熱情妻宴半點不減,耳際聽到的阿諛奉承讓他的耳朵都快長繭,這會好不容易總算逮著機會,讓紅塵俗事暫且棄於兩旁。
凌冠軒躲避眾人的耳目走到城東,打算會見分離三載的妻子。
她的影像在腦海中早顯得模糊,闊別三年,連封書信都沒有,他如何相信錦瑟的真情?更何況京城重地,多的是傾國傾城的美女,依他的才情和面孔,不知粉碎多少顆芳心。
風流而不下流,挑逗卻不淫賤,夥同文人墨客在煙花柳巷,中穿梭,凌冠軒也有自己的原則。
少年得志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好運,他在科舉後高中狀元,朝中許多大臣紛紛打采有沒有嫁女兒的機會,這些他未曾放在心上。沒遇上心儀的女子是一回事,每當午夜夢迴時,夢中那雙柔情似水的眼眸所造成的影響,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吧!
他每每在睡夢中驚醒,錦瑟如泣如訴的眸子像寫滿控訴,佔領他全部的心思,所以才對其他女子視而不見。
這也是他不顧一切排除萬難前往城東的主要原因,他不相信,世間上還行人教他如此牽腸掛肚。怕是過往的年幼無知美化了錦瑟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亦怕時間的流逝美化了她的存在,果真如此,見過面之後,將可洗去不實的記憶,重新追求新的生活。
凌冠軒的目的是破除迷障,只要見她一面,或許他所有的述思都能得到解答。
帶著勃勃的興致,他來到小竹籬圍起的屋前,面對眼前的殘破景象,他的雙眉不自覺地擰起。
娉婷的身影在屋內走動,瓜子臉上脂粉末施,卻無減於她的美麗。透過未關上的窗映人眼簾,她正吃力地抬起一桶水,幾乎被壓垮的模樣,讓原本纖細的身形看來更加的瘦削。
該死啊,難道她都不吃飯,存心讓旁人誤以為凌家虧待人嗎?
一個箭步上前,顧不得敲門的禮貌,凌冠軒氣勢磅礡地推門而入,驚動了正在打掃的顏錦瑟。
「請問有事嗎……」聽見聲響,她的活才說到一半,待見到來者竟是凌冠軒之後,不由得發起怔。
早在第一次見到他時,她就知道將來那張俊美的容顏會讓女子失魂落魄,沒料到自己也是那眾多女子之一。
顏錦瑟就這麼癡癡地站著,緩緩倚靠最近的椅子,怕自己不小心就無法穩住搖搖欲墜的身子。
他怎麼會來呢?
他是無意間走錯了路吧。她自己給了答案,三年過去了,她已經是婦人的年紀,也老了不少,想來冠軒也應認不清她的模樣了。再瞧他一身的裝束,顏錦瑟竟有些黯然。
相見不如不見,至少還給她留點餘地。現在,她得牢牢記住自己的出身,這層道理她早就認清,
初見他時的激切冷了下來,清清喉嚨,顏錦瑟再開口時是刻意的禮貌而疏遠。
「有事嗎?」
凌冠軒沒有回答,只是輕揚嘴角,上下仔細的打量她,除去骨架子瘦了點之外,堪稱是無可挑剔。
顏錦瑟骨碌碌的眼神中流露著不安,她嚥了嚥口水,對於他渾身散發出的危險氣息太過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