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天我閃得還是不夠快。「喔!那天我肚子痛,急著參觀盥洗室,其餘細節就不用我講了,免得害你倒胃口。」我一本在經地撒著謊。
他卻像聽到一個大笑話似地強掩住嘴。我不知道他是在笑我說的故事,還是在笑我撒謊得遜,於是,我又說:「本來我是想出來跟你們打招呼的,但是我路過三溫暖房時,撞上一場意外。
一個女會員突然昏倒,平常當班的護理人員臨時被調去處理另一項意外,我只好先替那個女會員施行CPR,直到護理人員來接手為止,雖然只有短短三分鐘,但我覺得受夠了,所以直接打包回家,我並不是故意對你們置之不理。」我根本是「打定主意」對你們置之不理。
他沒說他相信我不是故意對他們置之不理,反而說:「你所說的故事裡,我只相信你肚子痛的那一段。」
我糾正他的錯誤,「那你就錯了,肚子痛和盥洗室那段是假的,有女會員昏倒,我幫她做CPR那段是真的。」
他一逕地咧著嘴笑,連喝咖啡時也在笑,即使他抬起紙巾抹去泡沫,也帶不走唇際的笑,此時此刻,他的笑容有一股慰借的魔力,我真希望他能這樣燦爛地對我笑上一輩子。
於是,我被他的笑感染,不再爭辯,也爽快地跟著笑回去,開始談一些比較私人的話題。
求學啦!工作啦!童年啦!我才知道,他出國念MBA時,跟我念的是同一所大學,我們還碰到同一個有夠混的指導教授。只不過,我早他一屆畢業。
他接下來的話算是自我介紹,當然,拜我的秘書和他的同事之賜,很多資訊都不是新聞了。
不過其中一項倒是挺有趣的,原來他是個超沒酒量的人,只要三罐啤酒,一小杯陳年高粱或者兩壞香檳,他就可以把自己交出去,心甘情願地任人牽著走了。
嗯……他在暗示我什麼嗎?
不對,他談話的表情太認真了,而且他把這一項弱點告訴我,顯然是把我當成知心朋友。
我對於男人好交紅粉知己已見怪不怪,我爸是一個,我那個沒品老哥是一個,但仍是不瞭解Why?
現在我瞭解了,因為男人是重視感官的動物,哥倆兒可以圍坐一架電視,喝著台灣啤酒看A片,計較女人上圍與騷勁之時還能談道瓊與日經指數,卻不屑去談感情上的細節,因為這太娘娘腔,也大沒英雄本色了。
但若回家跟老婆、女朋友吐出心事,對方就會得寸進尺,思想就不得任意神遊了,所謂兔子不吃窩邊草,哪個自作聰明的男人會將自己的底細抖得一乾二淨?
所以,找個紅粉知已,將心事吐到對方身上是最穩當保險的。
其實能當他的紅粉知己,坐在這一頭欣賞他,我已夠滿足了,怎能賺他囉唆。
最後他談到感情世界,這真是我不願去談的禁忌話題。
「說說你吧!」
「不,先說你的,你的一定比我精彩多了。」
「精彩不見得,掃興、沒建設性倒是真的。」他乾笑兩聲,澀然地說了,但皆是在安安之後的事。
跟安安正式分手後的三個月,他簡直不知如何自處,同事見他委靡不振,便帶他上PUB喝酒聊天,每每他落單時,女孩子會自動上前跟他搭訕,他一次拒絕,兩次拒絕,到第三次他在同事的慫恿下,帶不認識的女伴回家,從此一夜情就成了一種生活上解決性慾的公式。
「……後來有一天,我以前的女朋友來找我,跟我說了一些道歉的話,從那次起,我荒唐的生活有了改變。我不再追尋一夜性,也試著去交女朋友,但皆是交往不久後分手。
「也許是我害怕下一段情緣會跟以前一樣不得善終,所以我想先從朋友開始,多認識瞭解後再慢慢談感情,可惜,看上我的女孩子似乎都急著要我帶她們上床,如果我表現得興趣缺缺,就懷疑我用情不夠真,開始電話查勤起來。」
這我瞭解,因為我見識過蘇敏敏的蠻纏功力。
「是的,我是同意跟她們交往,但這不表示我就該失去自主權,光以性作為控制手段只會讓我不舒服。我如果愛一個女人,即使對方堅持無性關係,我也仍是願意為她赴湯蹈火的。」
我若不認識蘇敏敏的話,會覺得他往自個兒臉上貼金,但知道蘇敏敏的任性與不可理喻,我倒覺得他替她留了幾分面子。
我一臉同情地看著我的「藍粉知己」,發出偏見,「也許……是你出入的場所不對,交到的朋友才會不對盤。」話出口,我才知道自己的口氣有多自命清高。瞭解自己說錯話,我隨即更正,「對不起,我說錯話了。出人PUB場所的人不見得品性差,我只是因為自己胖得不敢去那裡社交,才說出這種以偏概全的話。」
他看著我,苦笑地點點頭。「你也沒說錯,最起碼我的品性就大有問題。有時想想,她離開我是對的。」
「她!」我提高警覺地看了他一眼,因為他終於談到安安了,我真想知道他到底還愛不愛她。「你不會還愛著對方吧?」
他想了一下。「我不確定我還愛她,但我知道我忘不了她。」
原來到不了手的東西真的最好!
「如果,她回過頭來,要求跟你復合的話,你怎麼辦?」
「這是不可能的事。」他輕搖頭。
「為什麼?」
他很快地給我答案。「因為她不愛我。」
「那她為什麼跟你交往那麼久,甚至六年?」糟糕!我留出馬腳了,他壓根兒就沒提他跟安安交往的時間。
他端凝我一眼,挑起一眉,問:「我有說過我跟她交往六年嗎?」
我迴避他的目光,小心翼翼地點頭,「有。你以前在電話提過一次。」
「是嗎?」他扯出一記淺笑。「我倒不記得了。」
看來我並沒有說服他,但他似乎覺得這沒什麼好爭辯的。
我很快地再問他一次,「她當初為什麼要跟你在一起?」
「她沒選擇的餘地,因為我太纏人了。」他自我解嘲。
他怎麼又把錯往自己身上攬了呢?
我實在是有一點兒吃味,酸溜溜道:「原來她是個零缺點的人。」
「這也未必見得,我覺得只要是人都會有缺點的。」
看來他改變主意,決定要跟我抖出安安的缺陷。可是聽到他接下來的話,我不再得意。
「她也不例外。她以前不是一個容易討好、親近的人,對自己與別人都放了一把嚴苛的度量尺,但是她不會無理取鬧,也不會因為我們關係親近就把我視為理所當然,交往那麼多年,她把我變成一個懂得去照顧人的人,但是我卻沒讓她成長,將她變得更好,直到她碰到另一個男人為止。」
「這就是你以前說,她沒遇對人不是她的錯的理由嗎?」
他點點頭。「她明天就要嫁人了。」
我抬頭往門外一比,提供解決之道。「我這就去幫你買一打面紙。」
他知道我在開他玩笑。「別誤會,我為她高興都來不及,不會哭的,我只是想跟人聊聊罷了。」
「而因為我的聲音像她,所以你就找上我了!」
「沒錯,但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和同事聊這件事。他們既沒耐性聽多愁善感的故事,也沒興趣聊一個快步入禮堂的女人,所以我只好找你倒垃圾了。」他說完後,聳了一下寬肩,手往刮得光淨迷人的下巴一搭,衝著我笑。「好了,別提我,你呢?」
第四章
「我?」我嚇了一跳。我不太跟外人談自己的,尤其是感情世界。
「失戀過嗎?」他直來直往的問。
「沒有,」我緊張地玩著糖包,想了片刻後,老實的說!「因為我從沒談過戀愛,」我稍停一陣子,最後補上一句,「原因不難猜。我喜歡的人對我興趣缺缺,喜歡我的人又被我嫌不夠稱頭,這就是有眼光,沒條件的苦惱。」
他聞言對我露齒一笑,給我打氣。「苦惱的又不只你一個,我也是。」
說得也對,長得帥不一定就無往不利,他不就踢中一個「安安牌」的鐵板過?
為了讓他寬心,我決定把自己最糗也是唯一的約會經驗說出來。
「好吧!告訴你一個約會經驗。但聽完後,可不許笑。」
「我答應。」
於是我就告訴他,「我在國外唸書時,被當地一個學生追求過。當時我想沒魚蝦也好,就答應跟他參加一場聚會。我想難得有人注意我,即使身材不好,也還是得增加對方的印象,於是刻意打扮自己,特別跑到紐約找了服裝設計師幫我做了一套掩飾缺陷的衣服,還穿上緊身褲襪與高跟鞋赴會。
「那個男生談不上風趣,但似乎很重視我的存在,對我慇勤備至。那一晚,我過得很快樂,直到他暗示我想帶我上床為止。」
「美國癩蛤蟆想吃台灣天鵝肉!我希望你有用皮包砸他的腦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