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夫人眨眨眼,挺起肩膀。她轉身面對亞瑟時,顯然已回到現在。
「應該不會吧,爵爺。他們畢竟都是極度聰明、受過教育的現代人。老天,他們不是真的鏈金術士。」
「如果你不介意,請允許我再問一個問題。」亞瑟問。
「什麼問題?」
「你確定崔福德爵爺真的在多年前的實驗室爆炸中死亡了嗎?」
衛夫人閉上眼睛,手指又移到鏈墜上。「是的。」她低聲說。「崔福德確已死亡。我親眼看到屍體,老實說,你的叔公也看到。你不會以為你要找的殺人者是個老人吧?」
「絕對不是。」艾琳說。「我們非常清楚我們在找一個正值壯年的人。」
「你為何會這麼說?」衛夫人說。
「因為惡徒在謀殺伊畢後,還有膽子與我共舞。」艾琳說。
衛夫人一臉震驚。「你曾和殺人者共舞?你怎麼知道是他?你能描述他嗎?」
「可惜不能。」艾琳承認。「當時是在化妝舞會裡,我沒看到他的臉。但他的披風上有割痕,我們相信那是在和管家打鬥時造成的。」
「原來如此。」衛夫人的表情很困惑。「我必須承認這實在有些怪異。」
「沒錯。」亞瑟望向時鐘。「我們該離開了。謝謝你的接見,夫人。」
「當然。」她很有威嚴地點點頭。「這件事若有任何進展,也請你告訴我。」
「是的。」亞瑟從口袋裡拿出名片放在桌子上。「若你想到任何能幫助我調查的事,不論多晚,白天或夜晚,都請立刻送信給我,我會非常感激,夫人。」
衛夫人拿起名片。「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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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進馬車前,亞瑟什麼都沒說。他坐在座位上,手臂擺在椅背的靠墊上。
「如何?」他說。「你對衛夫人有什麼看法?」
她想了想那女人在談話時一次又一次碰觸金鏈墜的行為。
「我認為她非常深愛戀石社的某位成員。」她說。
亞瑟的臉驚訝地繃緊。「多麼意外的推論,但的確很有趣。你認為她愛的是哪一位?」
「崔福德爵爺。他英年早逝,而她與其他兩人都認為三人中最聰明的是他。我認為她的金鏈墜中或許放著他的畫像。」
亞瑟揉揉下巴。「我沒注意到鏈墜,但我很確定夫人隱瞞了一些消息。我和很多狡猾的人做過生意,知道何時有人說謊。」
艾琳遲疑著。「如果她對我們說謊,我相信是因為她深信有此必要。」
「也許她想保護某人。」亞瑟說。「不管原因為何,我相信接著是去瞭解崔福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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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人者居然敢和羅小姐共舞,他一定是瘋了才這麼膽大妄為。瘋了。
衛夫人想著全身一顫。她獨坐許久,瞪著伯爵的名片,同時撫摸鏈墜。舊時回憶帶來許多衝擊,令她視線模糊。老天,這比她的預期嚴重許多。
許久許久之後,她挺起肩膀,拭乾眼淚。她的心碎了,卻別無選擇。內心深處,她知道這一刻終會到來,而她也必須採取必要的手段。
她很不情願地打開寫字桌的抽屜,拿出信紙。她會立刻送一封信。只要計劃得宜,事情很快就會受到控制。
但她寫完短信時,有些字跡已經被淚水弄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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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梅林去拜訪衛夫人!殺人者幾乎無法相信雙眼所見。他震驚地站在半條街外的陰暗前廊下,看著閃亮的馬車消失在轉角。
不可能。那可惡的傢伙如何得知其中的關聯?而且如此迅速?
他雇來當間諜的街頭游童前來報告說聖梅林及羅小姐已前往葛太太的住處時,他並不訝異。伯爵遲早會找土星的遺孀。但那愚蠢的女人對他說了什麼?竟讓他直接前往衛家在城中的宅邸。
殺人者瘋狂地從頭思考計劃,想找出哪裡曾犯錯誤。但他精心設計的計劃中找不到任何錯誤。他感覺到自己開始冒汗。看到聖梅林的馬車停在衛夫人的門前,便表示他和對手玩的有趣鬥智遊戲已經有計劃之外的不祥轉變。
夠了。他不想冒險再節外生枝。他已拿到完成機器的所有必需品,事情該結束了。
他離開前廊,走下種滿行道樹的街道,聰明的頭腦已經在思考新的策略。
第十五章
柯傑瑞垂頭喪氣地走出妓院前門,不理會街上等著載客的長排馬車或出租馬車。他需要新鮮空氣,腦袋因喝了太多酒而嗡嗡作響。
他努力思考接下來要去哪裡。俱樂部?賭場?另一個選擇是回家去見他糊里糊塗娶回的悍婦。那是他最不想做的事,她會有一長串事情等著質問、要求他。
他原以為娶個富有的女人可以解決所有的問題,卻反而讓他更悲慘數千倍。自從艾琳失去土地及遺產後,就沒一件好事。如果她繼父不要那麼該死地愚蠢就好了。
如果。傑瑞似乎每天都要重複說個幾百次。
不公平。他在這裡,困在婚姻中,困在妻子小氣的父母不時的突發奇想裡,艾琳卻彷彿平步青雲。她就要嫁給城裡最有錢有勢的男人,事情怎會如此?這實在太不公平了。
一個男人從黑暗中走來。傑瑞擔憂著,但一看到瓦斯燈照出陌生人穿著優雅的高級外套及閃亮靴子,他鬆了口氣。無論是誰,他絕對是個紳士,而非攔路盜匪。
「晚安,柯傑瑞。」男人口氣輕鬆地說。
「對不起。」傑瑞低語道。「我們認識嗎?」
「還不認識。」陌生人嘲弄地對他行個禮。「請容我自我介紹,我姓石。」
石先生會認識他並感到有趣只有一種解釋,傑瑞陰鬱地想。「我猜你是要說你看到我前幾天在公園跌倒,或聽說過這件事,所以才知道我的名字。你省省吧。」
石先生輕笑,手臂如老友般搭上傑瑞的肩。「我承認曾親眼目睹那件不幸,但我並不認為你的出糗很好笑。老實說,我是真心同情你。我還知道,換作是我,我一定會急著報復使我遭受莫大羞辱的紳士。」
「問題是機會太小。」
「別那麼確定,先生。也許我能幫你。你知道,我研究過聖梅林,請了街頭游童一直監視他,還見過他剛過世的管家,我向你保證,那位管家提供了許多消息。我知道伯爵和那位不尋常未婚妻的許多事,我相信你也會認為那些事非常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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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的夜晚,艾琳和瑪格站在另一間擁擠、過熱的舞廳後方。午夜將至,她已經盡責地跳了幾支無止盡的舞,雙腳酸痛,心情煩躁不安。
如果她之前是和亞瑟跳舞,這些當然都無關緊要,但她不是。他整晚都未出現,跟前一晚一樣出去調查。她真希望能說服他帶她一起去,但他也說了,他不可能偷偷帶她進入各家紳士俱樂部去和老人家談話。
她不斷想起和衛夫人的談話。她突然想到那天下午她和亞瑟都忘了問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孩,臉上掛著禮貌的笑容,和一位中年紳士共舞而過,而他似乎無法不看女孩美麗的胸脯。
「我必須承認,我扮演這角色愈久,」艾琳低聲對瑪格說。「就愈尊敬被推上婚姻市場的女孩,能有那些體力及耐性。真不知她們怎麼辦到的。」
「她們已經受過好幾年的訓練。」瑪格嘲弄地說。「畢竟這場遊戲的賭注很高,她們全都很清楚自己的未來、甚至家人的未來都指望這場短暫社交季的結果。」
艾琳突然領悟,並感受到一陣疼惜。「你的情況也是那樣,對吧?」
「我十八歲那年家人非常地焦急。我有三個妹妹、兩個弟弟,還有母親及外婆要考慮。我父親早逝,遺產不多,訂下有利可圖的婚約是我們唯一的希望。我外婆攢了些錢讓我可以參加一年社交季。第一次舞會我就遇見哈洛,當然也立刻接受他的求婚。」
「為了家人,即使勉強你也得接受。」
「他是好人。」瑪格平靜地說。「我後來也很喜歡他,最嚴重的問題是年齡差距。哈洛比我年長二十五歲,你可以想像我們幾乎沒有共同點。我曾希望能有孩子多少帶來安慰,但我們沒那個福分。」
「這故事真令人感傷。」
「但也很常見。」瑪格朝舞池裡的雙雙對對點點頭。「我相信今年的社交季仍會有很多類似的故事重演。」
「絕對會。」
結果則是無數冷漠、無愛的婚姻,艾琳想。她不知道亞瑟最後是否也會被迫接受這樣的婚姻。畢竟無論是否找得到他能義無反顧、全心熱愛的女人,他都毫無選擇,必須結婚。到最後,他一定會拋開個人情感,為爵銜及家族負起責任。
「我得說你猜對了,人真多。」瑪格說,輕扇著扇子。「今晚真是人潮洶湧。班寧可能得花好幾年才能幫我們拿到檸檬汁。他還沒回來,我們可能就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