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無法抑制一股嘶嘶作響的期待在血管中竄流。她拿下面具微笑著。
「晚安,爵爺。」她說。「你提早來了,是嗎?」
亞瑟停在她面前鞠個躬。「枉費我精心喬裝。我幾分鐘前抵達,立刻找到瑪格及班寧,但他們說你消失在人群中。」
「我去溫室呼吸新鮮空氣。」
「可以離開了嗎?」
「老實說,我早就想離開了。」她從長椅上起身。「但我不確定瑪格會想這麼早回家,我相信她和范先生玩得很愉快。」
「那非常明顯。」他握著她的手臂,走向門口。「她剛說,她和班寧要順道去莫家的晚宴。班寧稍後會送她回家。」
她微笑。「我想他們戀愛了。」
「我又不是帶瑪格來倫敦談戀愛的,」亞瑟低聲抱怨。「她的角色是擔任你的指導,並在你工作期間住在我家,以保障你的名聲不會受損。」
她暗自掙扎是否要告訴他茱蓮提到的謠言已經在社交界流傳。最後她決定,亞瑟若知道上流社會已假定他們之間有親密關係,只會讓情況更複雜。這個消息也許會讓他過度擔憂對她的責任,而那是她最不樂見的情形。
「別這樣,爵爺。瑪格找到能使她開心的紳士,不是很棒嗎?承認吧!」
「哈。」
「這件事最可愛的是,戀情的萌芽全要歸功於你。」她忍不住又說。「畢竟,若不是你邀請瑪格來倫敦,她絕不會認識班寧。」
「那不是我的計劃,」他陰鬱地低語。「我不喜歡事情未照計劃進行。」
她笑了。「有時候推翻精心安排的計劃,也不錯。」
「你怎麼知道結果不會是個大災難?」
因為我在顧魏介紹所的辦公室遇見了你,她懷念地想。她原想找個平靜的工作,卻碰到亞瑟,而現在不管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她知道她的生活都將完全改變。
但她不能這麼說,所以她只是微笑,希望表現得夠神秘。
他們一抵達樊家大宅的前廊階梯,亞瑟便請人去通知馬車。幾分鐘後,艾琳看到馬車從一長排等在街上的車隊繞出來。馬車一到階梯下方,亞瑟就扶她上車。
他也跟著她輕跳上車,厚重的黑色披風在他身後揚起,有如黑夜中被追捕的揚翼小鳥。
他關上門,坐在她對面的位子上。她突然發現這是她第一次單獨和他坐在馬車裡。
「真受夠了這些無聊的化裝舞會。」亞瑟解開面具丟到」旁。「我看不出這樣喬裝打扮有什麼吸引力,除非有人想犯罪。」
「我敢說今晚樊家的舞會裡的確發生了一些罪行。」她回嘴。
「啊,對,的確。」他斜倚在座位一角,嘴角開心地微揚。「我猜大部分都和某種非法私通有關。」
「嗯。」
他充滿危險的雙眼凝視著她。「我希望你沒有遇上不名譽的事吧?瑪格的工作就是確保你不會引起錯誤人士的注意,但顯然她並未用心,若有任何男人做出不合禮儀的行為——」
「沒有,爵爺。」她快速回答。「沒有那種麻煩,但我的確遇見你的一位老朋友。」
「誰?」
「茱蓮,現在是彭夫人了。」
他臉一沉。「她今晚也來了?而且去找你?她沒有讓你難堪吧?」
「沒有。但這次見面,應該算是頗為有趣的。」
他的手指在門邊彈動。「為何我有種感覺,我不會喜歡你將要出口訴我的事?!」
「其實沒那麼可怕。」她保證。「但是,我想你一開始的反應也許會有些,呃,負面。」
「我想你該死的說對了。」他笑得恐怖而期待。「但你還是想讓我改變心意,對吧?」
「在我看來,若你能盡力做出正面回應,對大家都有好處。」
「說吧。」他埋怨道。
「我想我最好從頭道來。」
「現在我絕對確定我會有負面反應。」
她假裝沒聽到。「爵爺,你是否知道,茱蓮及若南的家庭都斷絕了他們的金錢來源?」
他揚起眉。「我聽過有關的謠言,是的。我確定這只是暫時的情況。彭老先生及葛老先生遲早都會想通的。」
「茱蓮起先也這麼想,但她對這個可能性已不抱信心,顯然若南也是。他們確信雙方家長永遠都不會原諒他們。茱蓮十分擔心。」
「是嗎?」他的口氣似乎一點也不在乎茱蓮的感覺。
「她母親給了她一點錢,但並不夠維持生活。財務危機的威脅逼使若南轉向賭場。」
「是,我知道。我敢說,他很快就會發現在賭場更容易輸掉所剩無幾的錢。」
「你知道若南想在牌桌上試手氣的事?」
「那不是什麼秘密。」
他當然知道情況,她不快地想,如同他也知道伊畢一直在挪用家用公款。一定要全盤掌握週遭世界的一切狀況正是亞瑟的做法。
她決定換個方法。「茱蓮非常害怕。」
他轉過頭,用兇惡的側臉對著她。他看著窗外,彷彿厭煩這場談話,並發現街上出現非常有趣的景象。燈光刻畫出他的顴骨及下巴的線條,但表情卻掩在陰影中。
「我一點也不訝異。」他說。
她再次想起曾聽過某個謠言提到茱蓮對亞瑟的感覺。據說她很怕他。
看著他側開的臉,她突然非常確定他知道他的未婚妻很怕他。
他知道茱蓮對他的觀感,她並不訝異,但想到他也許會把年輕蠢女孩的恐怖想像信以為真、甚至因此而情緒低落,她卻非常震驚。
「據我瞭解,茱蓮是嬌生慣養、備受保護的女孩。」她很快地說。「年輕又缺乏涉世經驗,會使年輕女孩產生偏激的想像及恐懼。」
他回頭看她。「不像你,對吧?」他嘲諷地問。
她拿著面具的手揮了揮。「想開店做生意的女人負擔不起過度講究的敏感。」
他的嘴角閃過一絲笑意,點點頭,顯得非常認真。
「的確,太過纖細敏感會影響利益得失。」他定定地看著她。「我幾年前就學到教訓。之後,我就絕不讓情感左右生意上的決定。」
這不是好預兆,她想。他對財務及投資有種超自然的傳奇直覺,所以早猜到她想請他幫的忙牽涉到金錢。他正明白地警告她,可以不必費力了。
但她還是決定勇往直前,利用可能動搖他的工具:邏輯及責任感。
「爵爺,我就直接切入重點。」她說。「茱蓮今晚來找我幫忙。」
他微瞇起雙眼。「別說她膽敢向你要錢?」
「不。」她快速回答,很高興能立刻否定這件事。
他的表情柔和了些。「這讓我鬆了口氣。有一下子,我以為她想說服你借她錢,儘管我實在想不透她為何會認為你會願意幫她。」
「她並不想借錢。」艾琳小心翼翼地說。「至少沒有直說。但你該記得你曾散佈謠言,說你進城是想組一個投資財團。」
「那又如何?」
艾琳挺起肩。「茱蓮拜託我請求你,在財團裡保留一股給若南。」
有一下子,亞瑟就只看著她,彷彿她剛說的是某種外國話。
接著他往前靠,手肘支在膝蓋上。
「我必須說,你這個玩笑實在很怪異,羅小姐。」他說。
她搜尋他的雙眼,知道她所看到的目光只是不耐,而非憤怒,兩者之間有些差異。對亞瑟,她非常確定只有後者的反應才真正危險,前者則可以用邏輯對付。
「請不要嚇我,爵爺。」她冷靜地說。「我只希望你聽我說完。」
「還有更多廢話?」
「我瞭解以目前的情況,這個要求太過分,但我覺得幫茱蓮這個忙,對你是個好建議。」
他冷笑一聲。「但你該記得我目前並沒有要組織財團。」
「對,但你時常在組財團,我們彼此明白你遲早會開始計劃另一次財務投資。你可以讓若南在下一次計劃中參加。」
「就算彭若南有資金購買股份,我也想不出什麼合於邏輯的理由要邀他入股,更何況,你自己也說他並沒有錢。」
「他購買股份的資金是另一個問題,我們稍後會討論到。」
「我們真的會嗎?」
「你又想恫嚇我了嗎,爵爺?若是,那並沒有用。」
「也許我該再努力些。」
她非常努力要自己保持耐性。「我正想向你解釋,為何你該考慮讓若南成為你下個投資公司的一員。」
「我等不及要聽了。」
「原因是,」她往下說,決意要說完理由。「若從特定觀點來衡量這件事情,別人可能會認為,茱蓮及若南陷入目前極端不幸的財務窘境,全都是因為你。」
「該死,女人,你是說他們兩人私奔都要怪我嗎?」
她挺起肩。「從某個角度來說,是的。」
他再度低聲詛咒,往後坐。「告訴我,羅小姐,茱蓮認為躺到我的床上比死亡更可怕,而決定不得不和另一個男人趁夜逃跑,你覺得全是我的錯嗎?」
「當然不是。」他的結論使她震驚。「我只是說這個結果你有部分責任,因為那晚你可以去追茱蓮及若南以阻止他們。而且,只要你去追,我相信一定可以在茱蓮的名聲受損前趕上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