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震驚地發現他竟彎身親吻她的嘴唇而非臉頰。那個吻短暫而極具佔有性,是對真正的未婚妻才會有的吻。誰猜得到亞瑟是這麼有天分的演員?她有點茫然地想著。
他假裝親暱的無預警表現讓她呆住,等她回過神,亞瑟已經離開餐廳,並聽到他高雅雪亮的靴跟踩在走廊上的模糊腳步聲。
「還有別的事嗎,小姐?」伊畢詢問的語調強烈暗示不可能還有什麼事。
「的確有些事。」艾琳把餐巾放在桌子上。「請把過去兩季的家用帳簿拿來給我。」
伊畢不解地瞪了幾秒鐘,接著臉頰轉為暗紅,嘴唇張合了幾次才勉強出聲。
「您說什麼,小姐?」
「我想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伊畢。」
「家用帳簿由老伯爵的代理人保管。我只有支出記錄簿,之後再轉交給歐先生。」
「我懂了。既然如此,也許你可以回答我幾個問題。」
「什麼問題,小姐?」伊畢警覺地問。
「廚師在哪裡?」
「她數月前辭職了,小姐,一直找不到人遞補。但莎麗做廚房工作似乎做得不錯。」
「莎麗的確很辛苦,但並不適合當廚師。」
「我想盡快由介紹所僱用新廚師。」伊畢低語。
「真的嗎?」艾琳起身,向廚房走去。
「您要去哪裡,小姐?」伊畢問。
「去問莎麗關於廚房的事。同時,我建議你努力尋找新廚師及另一位女僕。噢,對了,我們還需要一、兩位園丁。」
伊畢的眼中閃著深沉的怒火,但不發一語。她轉身背向他走進廚房,卻感覺到背脊出現一股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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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人者又調整一下沉重的鋼鐵儀器,接著後退檢查成果。
他快成功了。他解開了古老寶石學最後的大秘密,也是他的先人解不開的謎題。再最後調整個一、兩次,儀器就完成了。不久「雷神之火」無與倫比的力量將任由他支配。
得意激狂地竄過全身,如鏈金術士之火般炙熱、澄淨人心。他全身都因即將到來的成功興奮著。
他看了看表,黎明將至。他在實驗室裡梭巡,熄滅燈火。接著拿起提燈,進入地窖。
他已經知道實驗室有兩處秘密入口。鐵籠可以從地面上的舊修道院降下,很方便,但他不喜歡經常使用,因為如先人一般,他擔心經常重複的使用會導致附近的人好奇。
沒錯,大部分鄰居都害怕修道院,相信這地方鬧鬼。但也許有膽大的人無意間看到每晚都有衣著時髦的紳士進出,也會克服恐懼前來探看。因此,殺人者只在緊急時使用鐵籠。
他每晚固定前來實驗室時則使用較安全且可怕的地下河流。
在地窖後方,河水拍打著秘密地下碼頭。他登上留在那裡的淺底小船,小心維持平衡,把提燈放在船首,再拿起篙。
堅定地一撐將小船推進久被遺忘的小河中,船在漆黑、臭氣熏天的河水中輕輕飄浮。殺人者不得不偶爾蹲下身,以躲避橫跨在頭頂上的古老石製人行橋。
這趟旅程怪異而令人不安。雖然他已經來過無數次,仍不能習慣這壓迫性的黑暗及惡臭。但令他興奮且安慰的是,他的先人也曾無數次經由這奇異旅程進出實驗室。這全都是他偉大命運的一部分,他想。
一個散落在河岸的古遺跡出現在眼前,提燈的火光搖曳,照射出半埋於泥地的大理石浮雕,上面描繪戴著獨特帽子的奇怪天神。畫中人正在屠殺巨大公牛。根據先人的日誌所載,這是密特拉神(譯註:太陽神、光明神或戰神,一至三世紀在羅馬帝國受崇拜),曾經在此地興盛的神秘羅馬教派主神。
每次經過古老雕像,殺人者便避開視線。那些無神的眼睛指控般地瞪視,總是讓他不安,彷彿古老天神看得到他內心深處洶湧、翻騰的奇怪精力正在增強他的天賦;彷彿它們瞭解他並無法完全掌控那股力量。
第六章
隔天晚上十點剛過,艾琳、瑪格及范班寧站在盆栽棕櫚樹的陰影下。
「第一支舞具有決定性,」班寧解釋,充滿睿智地打量人群。「必須挑對舞伴。」
艾琳由棕櫚樹葉後偷覷。房間裡因枝形燈架上的臘燭而亮如白晝,整面的鏡牆反射出光采眩目的場景。
服裝華麗的淑女及衣著時髦的紳士談笑著,優雅的舞者一對對在舞池裡移動,樂聲由安置樂師的陽台流洩而出。一小群身著藍色制服的僕人端著香檳及檸檬汁穿梭在賓客間。
「我不懂為何我不能和你跳第一支舞。」艾琳對班寧說。
第一眼看到范班寧,艾琳就知道她非常喜歡他。看到他結實的身材、認真的眼神,她立刻瞭解亞瑟為何信任他。范班寧給人宅心仁厚、腳踏實地的稀有印象,讓人覺得可以在危急時依賴他。
「不,不,不,絕對不可以。」班寧向她保證。「第一位舞伴是一個標準,無論是誰,都必須能讓你立刻成為目光焦點。」
瑪格毫不掩飾她的敬佩。「你如何知道這些事,先生?」
班寧的臉紅了。「我已故的妻子非常瞭解上流社會。娶了個專家,多少會學到一些。」
「當然。」瑪格低語著,伸手從小提袋拿出一小疊紙及鉛筆。
班寧皺眉。「你在做什麼?」
「做筆記。」瑪格輕快地說。
「為什麼?」
「寫日記。」
艾琳忍住笑聲。班寧若知道瑪格是在為小說搜集資料,不知會怎麼說。
「原來如此。」班寧皺起雙眉,瞇起眼睛。他喝了口香檳,露出準備上戰場的表情。「如我所說,要讓哪位紳士成為第一位舞伴,是非常重要的問題。」
「嗯。」艾琳低語。「挑選的過程和選擇第一位情人非常類似。」
班寧被香檳嗆到。
「過程有如選擇情人。」瑪格喃喃自語,快速在筆記本上書寫。「對,我喜歡這種措辭的轉變。讓整句話變得十分有趣,不是嗎?」
班寧瞪著她。「我無法相信你在日記裡寫這個。」
「之後讀起來才有趣,你不覺得嗎?」瑪格對他燦爛一笑,將筆記本收進小提袋。
班寧顯然決定不回應這個問題,而將注意力轉回舞池,突然開心地鬆了口氣。
「就是他。」他低聲宣佈。
「誰?」艾琳問。
「第一位帶你走入舞池的男人。」班寧微揚起下巴。
艾琳隨著他的視線望向一位面貌突出的高大紳士。他穿著藍色外套,站在通往花園的法式門附近,年約六十歲,正和另一個男人在談話。他的態度及表情明顯地表示他對週遭多采多姿的場景厭煩到無可言喻。
「他是誰?」瑪格問。「你為何說他最適合當艾琳的第一位舞伴?」
「那位是賀塞奇爵爺。」班寧解釋。「他很有錢,觸角遍佈社交界。他的妻子兩年前過世且未留下繼承人,所以眾所皆知他正在尋找下一任新娘。」
「既是如此,他如何會肯與我共舞?」艾琳好奇地問。「我已經訂婚了。」
「賀塞奇對女士有獨特的口*味。」班寧耐心地說。「其實,他自認為鑒賞家。與他共舞一曲絕對會引起注意,屋裡的每個男人都會想知道他對你的看法。簡而言之,賀爵爺會讓你成為注目的焦點。」
「如果他表明不想與我共舞呢?」
班寧友善的眼中第一次露出神秘有趣的目光。「我想那不會是問題。」
瑪格快速且疑惑地看他一眼。「為何你認為他會樂於和艾琳共舞?即使相距甚遠,我也看得出他已經感到非常無聊。」
「賀塞奇和亞瑟幾年來常合作做生意。」班寧說。「此外,賀爵爺欠亞瑟一個大人情。」
艾琳很好奇,緩緩打開扇子。「我不太敢問但又忍不住。什麼樣的人情?」
「亞瑟是投資天才。六個月前約克夏的開礦投資計劃引起風潮,亞瑟知道那個計劃可能是騙局,結果會引起災難。他聽到賀塞奇想購買股份,便送信去警告他這個投資不划算。不久整個計劃崩盤,所有投資人血本無歸。但因為亞瑟的忠告,賀塞奇得以避開這個慘劇。」
無疑地,班寧說的開礦計劃正是毀了她繼父、還搶走她遺產的同一個計劃。真可惜,鍾薩姆不是亞瑟的朋友。但就算是,鍾薩姆也絕不會聽從忠告。
班寧看著她。「我可以安排第一支舞,但接下來全靠你自己。一旦你和賀塞奇爵爺進了舞池,你必須想出機智迷人的話題。只要你能讓他感到有趣,他就開心了。」
艾琳皺起鼻子。「你這樣說讓我覺得像交際一化,而非職業伴護,范先生。」
班寧一縮。「我道歉。」
「像交際花而非職業伴護。」瑪格輕聲復誦。「說得好!」她打開筆記本。
班寧叫了位男僕,請他送口信給賀塞奇爵爺。
五分鐘後,艾琳發現自己進了舞池。她抬頭對高大的灰髮舞伴微笑。賀塞奇爵爺非常有禮,但明顯可以感覺到他只是在還人情。近距離下,他的百無聊賴難以錯認,她真懷疑他為何沒有因為極度無聊而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