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小月雙眸巡了滿室的食客一圈。「現下人多,我不方便說。」
李懷凝會意後,問:「那你覺得呢?」
「我……」古小月驀然地臉紅了,「我不知道。」
李林凝很直率地說:「不知道就別答應啊!」
「可是……」
李林凝看了手錶一眼,「有可是,就表示你不確定,不確定的事當然不能說確定,我看你不如跟王太太說你要時間考慮。」
古小月點頭,「喔,好。對方也說願意給我一段時間考慮。」
「那就不要倉卒下決定。小月,我現在得趕去旅行社一趟。如果訂到飛港的機票後,我有可能從今晚起就不在台灣了。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若有問題可以找我的房東小姐商量,我稍候會請人送一張支票來……先說好,我不是給你,是借你。
如果你有急用,將支票拿到銀行兌現,若還不夠的話,找我的房東小姐,她會樂意幫你。」
「喔,好。」古小月似乎放心了,對著李林凝的背影問:「那你什麼時候會回來?」
李懷凝回頭大喊一句,「大概一兩個月後吧!我會寄明信片給你的。」
那一個下午,很不湊巧地,羅飛搭的那家航空公司已客滿,李懷凝問了好幾家旅行社也都因春假旅遊旺季而要不到票,回到家,碰到那個有通天本領的妖婆趙燕麗後,忍不住發牢騷。「平常票都超賣的,為什麼偏偏這個時間跟我搬出那種原則大論。」
趙燕麗和李懷凝一見面就鬥嘴是不爭的事實,但她們之間若一方有難,而且月經指數又正常的話,還是會意氣互通的。
「你的國民禮儀那麼差,誰會理你這種拗客?」趙燕麗先損了李懷凝一頓後,一語不發地遞出一張機票說:「算你今天走運。我朋友一直催我到香港看他一趟,但我知道此趟去了後,很難全身而退。」
「怎麼,你有預感對方會對你下藥啊?」
趙燕麗點頭。「上次約會時他在我酒裡動過手腳,我沒點破,只推說有事得先走。這次會面他可能不會那麼容易讓我全身而退。」
李懷凝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室友,「小趙,你這樣把人家兜得團團轉,便宜也不讓人家沾一下,一見苗頭不對,就打退堂鼓,這樣吊男人胃口,總有一天會出事。」
「我沒有要男人對我好啊!是他們主動追求我的,有什麼辦法?何況他們一個個都對外宣稱跟我上過床了,既然如此,那就得付出一些代價。還有,如果你想在今夜飛到香港的話,你也得付出一些代價,那就是嘴巴放甜一點。」
李懷凝不接受威脅,「或者我可以跟以前你的那些癡心漢們通風報信,要他們某夜潛進你的閨床上報到,看看究竟是誰先替你開苞。」
趙燕麗挺胸叉腰地說:「你又在唬人了。」
「唬人?你是個老處女是不爭的事實,我哪裡唬人了?」李懷凝得意地問。
趙燕麗花容隨之變色。「你……怎麼知道的?」
李懷凝告訴趙燕麗,「你新年喝醉酒時告訴我的。」
「你!我明明是跟念香說的……」
「那是你以為。念香那天回家吃團圓飯,你把我當成她吐了好長一段的心事,你甚至將暗戀念香老爸的事都跟我說了。好了,放心,我不會把你的閨房秘辛抖出去的,只要你能幫我弄到一張赴港的機票就好。」
「李懷凝,有時候我真的想一手掐死你。」
「相信我,我不值得你這等美女去蹲大牢的。」
於是,赴港的機票就這麼到手了。當天晚上,李懷凝在羅飛登機前找到了他,讓他知道,她一個小時後在赤鱗角機場跟他碰頭。
他高興得忍不住在大庭廣眾下親她一下,她忍下甩他巴掌的衝動,只告訴他,「你皮癢埃我隨身帶了防色狼的噴霧器和瑞士刀,只要你在旅行期間做出超過擁吻的舉動的話,我會不顧以往的情誼,讓你見識妙用的。」
羅飛真心地道歉。「原諒我情不自禁。」
李懷凝搬出那套老話,「相信我,我不值得大攝影師這樣情不自禁地冒險的。」
羅飛若有所思地對她說:「阿蒂蜜西雅,雪貂臨死前,通常也不知道人類究竟圖它們哪一點好。」
李懷凝跟他裝蒜,顧左右而言他,「你打這樣的比方,換我皮癢了。你該登機了,我們一個小時後見。」
駱旭坐在自己的皮椅裡,接聽由秘書轉進來的電話。
「我是駱旭,哪位找?」
「嗯……我……我姓古……」電話那頭傳來一陣細柔的嗓音。
駱旭擱下手邊的事,往後仰靠在大椅上,放緩公式化的生硬口氣,柔和地鼓勵她開口。「是,古小姐請說。」
「你……我……我不確定,可不可以讓我多考慮一些時間?」
基本上,一個女人肯考慮讓他包,就表示她也有意思。駱旭笑顏一展,寬和地問:「一個禮拜夠嗎?」
「可能……不太夠。」
「那你說個時間吧!」
「可不可以給我……一個半月的時間?」
駱旭的眉頭皺了一下,他雖不高興等那麼久,但若太強勢,恐怕要令古小月打退堂鼓,於是爽快地說:「沒問題,你要一個半月就一個半月吧,希望屆時你給我的答覆是好。」
「好。」
聽她說好,駱旭忍不住挖苦她,「你不是要考慮一個半月嗎?怎麼又說好了呢?」
古小月「嗯」一聲,似乎不懂他的玩笑,他也不想讓她有那種不知所云的疑惑感,只建議,「這樣好不好,我給你時間考慮,但這段日子你肯不肯跟我約會呢?」
「約會?我……不確定,我必須照顧我婆婆……」「我會找人照顧你婆婆。一個禮拜你只須抽出一晚就好,而且我保證在十點以前將你送到家。」
「喔,好。」
「那麼就這麼說走了,我下午六點整,帶一位特護去『換』你出來。」
駱旭溫柔地說完話便馬上切斷線路,直接撥到位在中山北路的一家服飾店,交代店老闆,「我的女伴有美麗的頸項與背脊,請林老闆挑幾件能烘托出她優點的衣服與鞋子,送到以下的地址去……」這事交代妥當後,駱旭的腦筋又轉了一下,順道撥內線給秘書,「Tracy,幫我到保險庫調一項首飾出來,嗯……我看就那串珍珠項圈吧。」
因為也唯有珍珠配得上古小月白裡透紅的膚色。
等事情暫時搞定後,駱旭這才定下心來辦公,但不知怎麼地,三番兩次闖進他心門來作亂的竟不是引人遐想的古小月,而是今晨他在古小月的店攤目睹到那個被一個外國男人吻手的女人。
拜他的秘書與偵探社的高效率,駱旭知道那個有著一對貓眼的女人名叫李懷凝,也就是韓菁口中那個跟古小月很要好的「杏子」。她同時也是那個四天前無禮地打電話給他,宣稱要跟他買溥心畬的畫,隨後與他在古小月的店門前狹路相逢,並不分青紅皂白、摑駱旭一掌的凶婆子。
而更讓駱旭深感意外的是,「她」竟是那個他極其欣賞的青年畫家袁疑!
不知怎麼地,一想到她,駱旭整個思緒就冷絕起來,他有不祥的兆頭,總覺得這個女人會成為他和古小月之間的程咬金,但他有把握古小月不會拒絕他的提議,只不過往後他得將這個姓李的女人跟古小月隔絕開來。
他駱旭的女人絕對不能跟一個自以為是的大女性主義者扯上關係,因為他的第一任前妻波麗就是一個前衛與偏激的女性主義者,要不是誤認他是個有理想抱負的革命份子,她根本不會抱著一腔的熱忱跟他交往,等到瞭解他對賺錢比對民主改革還要熱中後,她對他的感情便完全消失殆盡,她甚至譏他是個中了資本主義鴉片癮的中國米蟲,成天只曉得幫奸商管帳。
他在美國跟波麗相處的那一年婚姻生活,三百六十五天裡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在吵架;另外三分之一則是在睡覺,她帶別的男人睡他們的床,他則得一人去窩睡袋;最後三分之一的時間則是鑽研如何辯贏對方,直到波麗在醫院的病床臨終前,耿耿於懷地道出她嫁了一個冒牌的鬥士。
從那時起,駱旭就打定主意,與其找個驕傲、自以為是的才女,不如找個溫順乖巧的愚婦來完成人類「自然的任務」為佳。
多年來,他依循這個大原則挑女人,用財富麻醉女人的尊嚴,女人無一不被他養得服服帖帖,個個像只不願飛出籠的金絲雀,即使刁鑽如波斯貓者,只要他開口說緣份盡了,也沒人膽敢在他面前任意撤潑唱哭調。
駱旭已安於這樣方便的規矩了,可不想被一個他不感興趣且又掌過他嘴的女人破壞掉,因此古小月若選擇他,就得放棄李懷凝這個朋友。
而他會做得漂漂亮亮,甚至不讓她那顆漂亮的小腦袋傷半點神;他已為古小月在汐止隴山林覓得一幢房子,等他確定他與她之間培養出長久的打算後,再將她安置到美加去當少奶奶,日子一久,她和李懷凝之間薄弱的友誼自然要轉淡,屆時他就無後顧之憂,且照常跟袁疑收購畫作,直到袁疑江郎才盡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