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月口中耳聞你的慷慨,知道先生你有意「照顧」小月,「贊助」她未來的人生。以一個朋友的「立潮,我當然希望小月將來能衣食無虞地過好日子,但希望她過好日子並不表示我就得眼睜睜地看著她放棄追求完整且美滿的精神生活。
不管你贊同與否,也不管小月是用什麼樣的名目來稀釋你「別有用意」的動機,「照顧」與「贊助」,其實說穿了就是一個簡單的「包」字。你出錢包下小月的身體與靈魂,提供豢養小月的物質要件,要小月對你一個人忠實,甚至扮演你床上的禁臠,但是慕月先生卻不必對小月付出任何關心與其感情,至於你對她的忠誠度更是可想而知。這樣慷慨的遊戲規則讓我聯想起人類與寵物之間不平等的關係。
也許我的言詞太過銳利,也許我弄擰慕月先生的好意,也許慕月先生對小月的感情真如小月對慕月先生一般情深,而非出自男性見獵心喜的野獸本能,只打著霸佔小月的私心算盤。
如果慕月先生真的在乎小月,那麼請開口向她求婚,讓她光明正大地成為你名正言順的妻子。否則慕月先生的真實身份即使可媲美將相國卿,其本質也不過是西門慶之流的市井人物。
望你鄭重考慮。
慕月小姐李懷凝駱旭臉色凝重地讀完信,順手任信紙飄在案頭,目不轉睛地盯著潦草亂舞的「慕月小姐李懷凝」七個字。
三十秒後,他穩住氣,告訴自己好男不跟女鬥,順手將信紙一揉往字紙簍扔後,決定不睬對方的無理取鬧。
又過了三十秒,他一想到對方那尖酸刻薄且字字帶諷的信後,又忍不住將信撈回來一讀再讀,讀到最後西門慶這個關鍵且令人冒汗的字眼後,他的火氣再也壓不下地熊熊往腦門頂怒冒。
李懷凝這個多事、自傲與偏執的凶婆簡直就是一個大麻煩,是他額頭上妨礙視野的一粒膿胞,是他生殖器官上的毒瘤惡瘡。麻煩、膿胞、毒瘤惡瘡若不迅速除而後快的話,沒有一個男人可以正常過日子,包括現在的駱大董事長。
現在駱旭算是被惹毛了,他可以放棄古小月讓人心癢的雪白身子,但李懷凝這個男人婆他卻是非教訓一頓不可,他要讓她知道,拿自己的標準去衡量別人的下場就要擔下自作孽的報應。
駱旭打定主意,傳Tracy進辦公室,他先交代幾項公事後,方心平氣和地告訴她。「古小姐若打電話找我的話,請轉告她,我等她太久已失去耐性,所以撤回對她的提案,但我會把承諾過的房子與十年津貼總額轉到她的名下,她可自行處理,我不會多加干涉。另外,請你把這封信鎖進我的保險庫,我日後也許用得到。」
Tracy將那團被董事長捏得硬到跟石頭有得拼的信,小心翼翼地將紙攤開,並快速地夾進自己的記事簿裡,恭敬地候在一旁。「董事長還有事交代嗎?」
「有,我接下來的兩個月會調整上班時間,除了開會進公司以外,白天都會在外面辦事,偶爾我會在晚上進公司辦公或應酬,如果臨時調你加班,你應付得來嗎?」
Tracy沒有家累,又是個年薪百萬的秘書,她知道努力配合董事長的需求來辦事絕對會贏得嘉勉,於是嘴角一扯,欣然地說:「當然沒問題。」
駱旭滿意地沖秘書一笑,「太好了,遊戲就從現在開始。」
李懷凝在與朋友合租的畫室裡指導三名小學生習畫,她工作時總是很賣力。再加上一臉美人相,年幼無知的學生們都對她必恭必敬,把她當權威看待。
但憑良心說,李懷凝不是一個喜歡孩子的女人,她的母性指數偏低,大概跟兩個月來一次的經期有關,但很奇怪地,小孩子偏偏喜歡找她學畫,要不是因為她的收入總是呈現赤字的話,她早就不收小徒弟了。
「老師,我們走了,下禮拜見。」
「下禮拜見。」
送走這批學生後,李懷凝將畫室稍做整理,泡了一壺茶,靜坐在長椅上看書。
十分鐘後,有人敲了木門。
李懷凝輕應了一聲,「進來。」
開門聲嘎啦地自她身後響起,來者跨了五步來到她跟前,她這才不耐煩地抬眼,本想詢問對方上門的用意,但一接觸到對方充滿笑意的眼眸後,她全身竟沒來由地打顫起來。
她慌忙起身,退開他一步,清著喉嚨問:「你……有……咳,有什麼事?」
對方兩手插在屁股後,像小學生似地跟她說:「我想跟李老師習畫。」
李懷凝兩眼眨了眨,挪動草鞋,將一身光鮮的他打量一圈後,說:「我不開成人班,你想學畫,得等到晚上跟我朋友談。」
「這真不巧,我只有這個時段抽得出空來。」
這個男人怎麼連懊惱時眼裡都還能流露歡笑!
李懷凝警戒地迴避他的目光,不在乎地聳了肩,「對不起,我還是愛莫能助,幫不上忙。」
「為什麼?」他不死心地問。
「不為什麼,你一個六尺大漢跟小學生上課,可要嚇壞孩子了。而且大人和小孩的授課方式不同,我會顧此失彼。」
「你放心。我的繪畫能力可能比小學生還糟糕呢!屆時你要擔心我拖累其他學生的進度。」
「拖累倒不會,因為每個人的進度都不一樣。」李懷凝想了一個理由,趕這個男人走。「只是很抱歉,我不教穿西裝打領帶的學生。」
「這點我昨天洽詢時,沒人跟我提過你有這樣的……嗯,癖性。」
李懷凝隨便扯了一句,「那我現在當面跟你解釋我有這樣的癖性也還不遲。」
「是不遲。」他聞言馬上卸下西裝和領帶,配合她的規矩行事。「這樣成嗎?」
見她不說話,他傷腦筋地擊了一下掌,「莫非你又立了要學生穿短褲的規定?沒關係,附近有幾家成衣廠,我這就去找一條像樣的褲子……」李懷凝瞪著從他雪白襯衫下伏起的胸肌不語,總覺得整個房子瀰漫了一股男性古龍水的味道,讓她全身不舒服,忍不住往窗口踅去,想重重吸一口氣。
「李老師,你怎麼了?」他來到窗口,扶了一把李懷凝,「外面空氣污染很嚴重,這樣把頭伸出去實在是不智。」
「我想我大概對你用的古龍水過敏,可不可以請你馬上出畫室一下。」這樣我才能鎖門,把你擋在門外!李懷凝忍住不對他尖叫的衝動。
「古龍水?」他很快地指正她的錯誤,「我沒有用古龍水的習慣。李老師,你的臉色慘白得嚇人呢!是不是生病了?」說完就要扶她回桌子。
李懷凝兩手一擋,退開他一步,警告他,「說話就好,別動手動腳。」
「你確定你沒事?」他兩手撐在她身後,像護著神像似地不敢碰觸她。只是戰戰兢兢地防著她昏倒。
好不容易,全身虛脫的李懷凝重新坐上長椅,呷了一口冷茶,潤了一下唇舌才開口,「你叫什麼名字?」
「我姓駱。」
「駱駝的駱?」李懷凝問。
「是啊!李老師好厲害,怎麼知道?」對方憨笑地站在她身旁慇勤地奉茶。
「這不難猜吧!百家姓裡就你們一家『駱』而已。」偏偏她最近就碰上了三個。
一個買去溥心畬的畫,一個是她房東小姐的夢中情人,最後一個則為了習畫,站在這裡跟她諂媚獻慇勤。
「名呢?」
「單名一個『旭』字。」
日頭炎炎,光看名字就跟李懷凝犯沖,難怪他剛才一進門,她就要昏頭。
「誰介紹你來找我的?」李懷凝翻著書,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顧漢聲教授。」當他報出這個名後,李懷凝則是不得不看他一眼。
因為顧漢聲算是她母親李清歡的恩師,她得喚師祖的。
李懷凝抬眼瞅這個叫駱旭的男人一眼,見他得意地回給她一個笑後,只好認栽地說:「好吧!你打算什麼時候上課?」
「我希望週一至週五,上午十一點到十二點,下午則從兩點到三點,為期一個月,兩且是一對一教學。」
「你就那麼確定我這一個月排得出時間來教你?」
「我想我手中有你要的東西,你看過後一定排得出時間來的。」他說完,從門口邊的公事包裡取出一卷字畫,細膩地解開絲緞後,將字畫慢慢地攤在李懷凝的桌前。
當李懷凝認出那是令她作夢都會笑的溥心畬的字畫後,不可置信地掃瞪這個叫駱旭的男人一眼,當下斷定他和那個有錢的收藏家是父子關係,「為了跟我習畫,你竟偷你爸的畫?」
駱旭不語地看了她良久,隨即坦然接受她的控訴,「說偷就難聽了,我只是借出來想跟李老師結個緣罷了。送你如何?就當做我拜師習藝的見面禮好了。」
「你父親那裡……」
「他已把這幅畫轉贈給我,不會過問我如何處理這幅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