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再多幾個這種蠢蛋就好了。」小乞兒賊笑道。「那姑娘給銀子的時候還兩眼直泛紅,只差沒掉淚哩!害我差點笑出來,要不是猛提一口氣強忍住,怕就要露餡了,哈哈哈!」
「多虧了你啊,小弟。」男子拍拍小乞兒的肩。你這矮小身子可是咱們掙銀兩的法寶啊!任誰也想不到你其實已經二十來歲了,哈哈哈哈……」
「就是。」小乞兒不以為意,反而自鳴得意道:「任誰也想不到可憐兮兮的小乞兒竟然是二十三歲的年輕人,哈哈哈……」
被這事實駭得出神,傅惜容愣愣地任原君振拉著往回走,重新步入人來人往的大街。
「妳看見了吧。」見她步伐踉蹌,顯見她所受打擊之大,原君振有點後悔自己硬是逼她看清世事。
唉,他覺得自己很殘忍。
他懊惱地搔頭,試著安慰她--
「我並非存心看妳笑話,也不是想作弄妳。心地善良是項值得稱許的優點,可這世道太壞了,妳不能一古腦兒地對不相識的陌生人掏心掏肺,對方並不一定會感激妳,說不準還會見財起歹意,傷害於妳。」
「我懂的,原公子。」傅惜容回過神來,僵直地頷首。「我明白你是為我好,不希望我被騙。」
「如果妳想,我可以向那兩人討回妳的五兩銀子。」原君振摩拳擦掌,直想找人出氣。
怎料,傅惜容的答案令他當場洩氣--
「不。」她掀開紗巾,抬起小臉望著他,那神情並沒有想像中的淒然落魄。「雖然這次遭歹人誆騙,並不代表所有行乞的人都是騙子,對吧?」
「啊?」他訝然出聲。
那白皙的臉蛋有著原君振無法形容的神采,續道:「我……我能幫一個就幫一個,總會幫到一個真正需要幫助的人,是吧?」
「咦?」
「所以,沒有關係。」垂手放下紗巾的同時,她露出若有所得的笑容。
那不經意的一笑,再次重擊原君振的心窩。
心,怦咚、怦咚……跳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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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三人好不容易離開清平鎮上人潮最為擁擠的地段,來到西邊大街,這也意味著他們即將出鎮。
如果沒給途中的吆喝叫賣聲留下,此刻他們的確已出了清平鎮--
「來來來!祖傳血玉,是小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流傳下來,良玉僅盼有緣人,哪位有緣人買下家傳血玉,保你代代平安,當官又發財!」
玉?祖傳血玉?這聲吆喝成功留住原君振的腳步。
他別的興趣沒有,就愛沿途採買他自以為的稀世古玩,自得其樂到無視於每趟返回西安逸竹軒時,主事老嫗歐陽玉昭看見他帶回來的「破銅爛鐵」時,無奈歎息的神情。
明明沒有鑒賞古物的眼光,卻買得比逸竹軒任何一個人都凶--這也是他雖經常為差事奔忙,卻總一窮二白的最大原因。
「喂,小子!你說這是你家的祖傳血玉?」原君振朝脖子上掛著血紅玉石的年輕小伙子問道。
「是的,這位大爺,您可有興趣?」
「既然是祖傳,為何沿街叫賣?」
被這麼一問,小伙子不禁悲從中來。「若不是家道中落,雙親染病在床,在下又豈會將祖傳美玉出售?在下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嗚嗚嗚……」男子淚兒拋。
「拿來我看看。」原君振攤手,儼然行家的模樣。
跟著走來的傅惜容透過紗巾,打量對方胸前的血玉,柳眉頻蹙。
若她沒看錯,這是個贗品,雖然作工精細,但只是塊仿製染色的琉璃而已。
她該不該告訴原公子呢?傅惜容苦惱地想,望見原君振鄭重其事地賞玩那塊仿血玉的琉璃,更覺為難。
說了,有失原公子顏面;不說,怕他會吃虧上當。唉,兩難啊。
可另一方面,她忍不住感到驚訝。
一直以來,她認定他是無所不能的,沒想到竟然也有不能的事。
這麼一想,突然覺得自己與他之間的距離,不若早先以為的那麼遙遠了。
「妳覺得怎麼樣?」原君振突然轉身問她意見。
傅惜容回了神,轉而面對賣玉的小伙子。「我想公子這塊祖傳血玉少說也有百年的價值?」
「沒錯,所以在下遲遲不肯出售,若非--」小伙子又把才纔艱苦的家境複述一遍,最後同樣以哭泣作結。
「聽家父說,百年以上的血玉,經過自然的四季更迭,與持有者的賞玩,其血色愈見溫潤,且具油澤光亮,不知是否為真?」傅惜容再問。
哭聲乍停,小伙子目光閃了閃。「這……」
原君振見狀,心裡也有底了。
好樣的!竟敢騙他!
「小子!」他中氣十足的暴聲一喝。
小伙子立刻嚇得跪地求饒。「哇啊--大爺饒命啊!」
「你果然在騙我!」原君振神情凶狠,連閻王殿前的牛頭馬面都要相形失色。
眼見他火氣只升不降,小伙子跪地的雙膝發軟,又是磕頭又是認錯:「小的是不得已的,請大爺高抬貴手,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妻小兒子,子子孫孫、孫孫子子,都靠小的一人掙錢養活啊,大爺,求求您了……」
「少來!你才幾歲?哪來的子子孫孫!」證實自個兒差點被騙,原君振惱火極了。「還想騙我,你分明找死!」
丟臉啊!而且還是在傅惜容面前丟這麼大的臉!
思及此,原君振更是惱火到極點,羞窘得只想捶牆。
天殺的!他竟然在她面前出糗!
「大爺啊!求求您高抬貴手……」向硬漢求饒不成,小伙子轉向看來和善的姑娘。「姑娘啊,瞧您慈眉善目,一看就知道是個好心的姑娘,求您為小的說情,請這位大爺網開一面,饒了小的,小的發誓,下次再也不敢了。」
「還有下次?!」原君振眼一瞪。
「沒!沒有下次,沒有了啊……」
「哈,發生啥事了?」一個人牽兩匹馬,以至於落在後頭的原小俠來不及看好戲,只得用問的。「四哥,我錯過啥事啦?」
「沒事!」原君振別過臉,沒說明的打算。
沒事才怪。原小俠吐吐舌,圓溜的眼珠子好奇地打量跪在地上求饒的小伙子。
接著,他瞅見小伙子胸前搖晃的血紅石頭,聰慧的腦子轉了轉,立刻明白發生何事。
「啊哈!定是四哥又給騙了對吧?」
「原小俠!」原君振咬牙切齒,大有徒手弒弟的打算。
原小俠賊溜得很,機靈地躲到傅惜容身後,認定他不會傷害這和善溫柔的好姊姊。
「早叫你認命、別逞能了,你偏不聽。我說親愛的四哥啊,不會鑒賞古玩奇珍又不代表你是個瞎子;再說啦,那些玩意兒有什麼好玩的,不過就是舊東西而已嘛。」
「你閉嘴!」這小子非得在她面前挖他瘡疤不可嗎?原君振黝黑的俊臉竄起兩團紅火,藏也藏不住。
原小俠頑皮性起,仗著有傅惜容在前頭為盾,朝自家四哥做了個鬼臉。
「原、小、俠!」總有一天,他定會扭掉這小子的腦袋!原君振氣呼呼地想。
立於原氏兩兄弟中間,傅惜容失笑出聲。
呵呵呵……
怎麼辦?她、她突然覺得原公子好--
好可愛!呵、呵呵……
第五章
夕陽西垂月東昇,來不及下山尋找旅店,原君振一行人只得將就在已無香火的破舊山神廟中度過一夜。
這還是傅惜容首次露宿山中,不安的眼眸掃視四周。
「來來來,剛烤好的野味!是我獵來,也是我烤的哦!」原小俠撕下一塊香味四溢的獐子肉放在隨身攜帶的油紙上,慇勤地遞給傅惜容。「我不曾為女人烹食,姊姊可是第一個哦。」
「不、不用了。」傅惜容晃晃手中的饅頭,戒慎恐懼地看著原小俠手上冒著熱氣的食物。「我、我吃這個就行了。」
她怕死了野味!
上次吃野味的記憶是大巴山上的熊肉,唔……不、不要想了!她搖頭,拒絕昔日慘痛的記憶再次回流。
「哈哈!」在火堆旁添加柴薪的原君振突然大笑出聲,顯然明白她氣若游絲的緣由。
「原公子……」帷帽下的臉窘紅似火。
「什麼什麼?」原小俠好奇的來回看著兩人。「什麼事情那麼好笑?我也要聽。」
原君振忽然收斂笑聲,不理睬自家好奇心重的七弟。
要他說出與傅姑娘初遇時發生的糗事,想都別想!
「嘖,小氣。」原小俠就地盤腿一坐,撕咬起美味的獐子肉。
傅惜容也撕開饅頭,小口小口地咀嚼著。比起那不知又是何物的野味,她寧可吃無味的饅頭。
山神廟中又平靜了下來。
可靜不了多久,便教原小俠開口打破:「我說傅姊姊啊。」
「嗯?」
「妳為什麼一直戴著帷帽呢?」他老早就想問了。「趕路的時候戴、進客棧的時候戴,咱們同行少說也有六七天了,可我看見妳臉的次數不超過十次,還都是意外才看見的哦。嘖嘖,小俠我實在不懂啊,妳這麼愛戴帷帽,不覺得戴著帷帽看什麼都很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