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薇爾柔聲說出自己的出生年月日,紀法子當場掐指一算。
「姑娘當真是個無命的未來之人。」紀法子看著她,臉色大變。「且妳命格極陰,命相挺怪,死劫中偏偏有活數。不過,我還是沒法子相信什麼妳來自一千五百年後的怪話。」
「我有證據!」紀薇爾立刻卸下斗篷,就要挽起袖子。
「妳做什麼?不許讓這登徒子看到妳的手臂。」吉祥壬趕忙拉下她捲了一半的袖子。
「拜託,我也不想看好不好!我那口子潑辣得緊。」紀法子蒙住眼睛,再度從指縫裡偷看。
吉祥壬輕拍了下紀薇爾的頭,說道:「妳急什麼?我不會讓他跑掉的!妳可以慢慢形容給他聽啊!」
「給他看看手臂又不會少一塊肉。」紀薇爾瞪了吉祥壬一眼,仍然把袖子挽了起來。「師祖爺,我手臂上畫有一道『天符』。我姑婆說,此符咒於生者身上是為朱色,於死者身上則會轉為墨黑。那是你寫在『法書』裡的一道符咒,你還記得嗎?」
「妳怎麼會知道天符?!妳怎麼會知道法書?那本書,我才寫了幾頁!」紀法子臉色大變。
「笨蛋,就跟你說她是你的曾曾曾……孫女嘛。」吉祥壬隨手拿過紀法子命柑攤前的木椅,拉著紀薇爾坐下。
「法書一直到一千五百年後,都還是我們紀家人的傳家寶。而且紀家每一代,都會出現一個異能者。」紀薇爾補充說明。
「沒錯、沒錯。我們紀家確實每一代都會出現一個異能之人。」紀法子瞪著紀薇爾,嘴巴大張,完全沒法子閉攏。「天啊,那妳怎麼會來到這裡?莫非跟天魔……」
「天魔陰時。」紀薇爾和吉祥壬異口同聲。
紀薇爾抬頭看著吉祥壬,因為他們二人之間的默契而心痛了。她用手掐住自己的手臂,不敢流淚表露她的心思。
「妳在天魔陰時發生了什麼事?妳這種命格的人,在那種時刻如果沒發狂,就是命喪黃泉了。」紀法子猛搖著頭,覺得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紀薇爾簡短地將她落難的過程說了一下。
吉祥壬低頭看著紀薇爾,用力攬住她的肩頭,讓二人之間再無一點縫隙。
老天爺給他的是什麼樣的緣分啊!他不信鬼神之說,可自從她到了他身邊之後,他卻不得不承認,神秘的力量是常人無法掌握的。
「掉進河裡?那妳怎麼可能還活著?」紀法子皺起眉頭,喃喃低語,「妖魔最喜這種極陰命格之人啊!」
「你再說一次這樣的話,我就揍到你跟我一樣姓吉。」吉祥壬用凶狠的目光瞪著他。最討厭聽到這種話,好像她隨時都有可能會消失一樣。
「你怎麼可以凶祖師爺呢?」紀薇爾拉著吉祥壬的手臂,用眼神命令他要有禮貌。
「叫我祖師爺。」紀法子總算找到可以反制吉祥壬的機會,焉能放過。
「要不要我告訴你家那隻母老虎,你隱姓埋名躲在陰暗角落擺攤替人論命啊?」吉祥壬咧嘴一笑,俊眸裡儘是調皮之意。
「千萬不要--」紀法子聞言,臉色大變,雙手高舉求饒,他轉而看著紀薇爾,一本正經地道:「好了,我們回到方纔的話題。妳掉到河裡,就算是妳手上的天符保住了妳的命,可妳怎麼就正巧到了唐朝呢?」
紀薇爾搖頭,甚是不解。
「啊!」紀法子猛跳起身,興奮地指著紀薇爾的鼻子大叫:「天魔陰時那日,我在河邊設壇施法,想普渡被禁錮在河底的陰魂,八成是我在施法時,妳正巧跌入河裡,軀體遂隨著魂魄,一併被我普渡到了這裡。妳原本該被水沖到我的法壇邊,但我家娘子那時壞了我的壇,所以妳才會漂流到下游……」
「你的意思是,就是因為你在天魔陰時普渡陰魂,所以我才會到唐朝?」
紀薇爾跳起身,睜大眼瞪著紀法子,表情緊繃,握緊拳頭,一副要找祖師爺算帳的模樣。
「且慢,是我救了妳耶!要不是妳手上的天符,妳一落入河裡,就該魂飛魄散的。」紀法子機靈地後退三大步--他家母老虎要發威前,就是這種雙眼發亮、拳頭緊握的姿態。
「別動怒,如果不是他施了法,妳可能已經命喪黃泉了。」吉祥壬拉著紀薇爾的手,按捺住激動的她。
紀法子這法施得真好啊!吉祥壬在心中暗忖。
「對對對!是我的設壇作法引妳到了這裡,否則妳早一命嗚呼了。」紀法子愈說愈興奮,滔滔不絕了起來,「這便代表了時間、山河都有靈性,且有共通性,是故妳才會從他處時空來到這裡。」
「你的意思是,我也可以用同樣的法子回去嗎?」紀薇爾沒思考便脫口問。
「妳不是不回去了嗎?」吉祥壬掃住她的下顎,緊盯住她的雙眼。
紀薇爾胸間一窒,呼吸也跟著僵滯。
「我、我只是問一下……」她含糊地說。
「妳連想的念頭都不該有!」吉祥壬猛然將她推到一臂之外,暴跳如雷地對著她大吼大叫。
他又氣又怒,俊美容顏也變得異常嚴厲。
紀薇爾扁著嘴,心裡難受,想安慰他,可她此時連自己的心都安撫不了啊!委屈的淚水在她眼眶打著轉。
吉祥壬瞪著她,別過身,拳頭狂亂地落在牆面上,心情激動地咆哮:「哭什麼哭!要哭大家一起來哭好了!」
「兄弟啊,人家的家在那邊,你要人家不回去,也未免太強人所難。」紀法子忍不住幫紀薇爾說話。因為她是他的曾曾曾……孫女嘛。
「她答應過我不回去了。」吉祥壬並未馬上回頭責難她,他正試著慢慢平復內心的激動。
紀薇爾低下頭,不敢回話。
「你威脅她,對不對?」紀法子一副要替紀薇爾爭口氣的模樣。
「他沒有。他對我很好很好。」紀薇爾看著吉祥壬痛苦的背影,嗄聲道。
她沒有真的不想回去,她還是好想、好想回到台灣哪,可她也捨不得他啊!
捨不得這情分、捨不得他一個人在這裡孤單難受、捨不得他因為被她欺騙而憤怒……她該被千刀萬剮的,因為她欺騙了吉祥壬這麼一個至情至性的單純男人哪!
「妳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睛對我說,妳不會回去!」吉祥壬突而轉過身,哇哇大叫跳到紀薇爾面前,在她錯愕時捧住她的臉,盯著她的眼睛,不讓她逃避。
「我……」紀薇爾面對他蘊含沉痛的深眸,怎麼樣也擠不出違心之論。
「說啊!」吉祥壬氣得跳上又跳下,眼眸亮得幾乎燃燒起來。
「吉祥壬啊,你大可不必這麼緊張,你以為她想回去便可以回去嗎?天魔陰時百年一次,至多二回,有些人終其一生都碰不到一次。」紀法子看出她的為難,開口為她解危。
「幸好!幸好!」吉祥壬猛拍胸脯,立刻咧嘴笑開,好似天下就此太平。
她真的回不去了嗎?紀薇爾側身看著紀法子深不可測的表情,她的心頭驀地一涼一沉,呼吸激切。
她瞪著吉祥壬,正常人都知道這時候不該表現得太快樂吧?他至少應該先為她回不了家的處境哀悼個一分鐘吧?
可這個吉祥壬非常不識相地手舞足蹈,完全沒掩飾他的愉悅。
「我回不了家了,你還笑!」紀薇爾眼眶紅了、鼻子紅了,瞪著他的眼冒出怒火。
她哇地一聲大哭起來,當然也沒忘記把她的拳頭捶到他身上。她的心好亂,她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啦!
吉祥壬非常堅定地站在原地,任由紀薇爾發洩怒氣。
他手掌拍撫著她的後背,嘴角已經笑咧到嘴巴二側。他是真的很高興她回不了家啊,總不能要他假惺惺地跟著她哭泣吧?
「我不要待在這裡!我不知道我待在這裡能做什麼?我又不會刺繡、煮飯、做家事,我待在這裡就像一個廢物!」她捶他、擰他,用腳踩他,累得自己氣喘吁吁。
一旁的紀法子看得目瞪口呆,他現在才知道除了他家的母老虎之外,還有更凶悍的姑娘存在。
「我也不會刺繡、煮飯、做家事啊!可我也不是廢物啊!」吉祥壬心疼她的淚水,拚命地安撫她。「妳不是說妳很會按摩、很會美容嗎?」
「美容、按摩在這裡又不能當飯吃!」她鼻音甚重地道。
「我就是妳的飯碗啊!」吉祥壬大拍胸脯保證。
「女人不該依靠男人。」她雙手扠腰,一邊掉眼淚一邊大聲宣告。
「女人依靠男人,不是很正常的事嗎?」紀法子吶吶地問了一句,得到紀薇爾一個白眼。「反正妳就跟著吉祥壬遊山玩水、吃香喝辣,花光他的銀子,這不就得了?」
「沒問題。」吉祥壬對著她猛點頭猛笑,「遊山玩水、吃香喝辣、把銀子花光,正好是我的專長。」
「可那不是我想過的日子。」紀薇爾無力地倚著他,有一堆事要思考,可她卻擠不出一點力氣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