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事發前,我曾瞄到在你們後面的樹梢上有異常的金屬反光,但那時太陽很大,我當自己眼花,不過現在回想起來,那是箭頭沒錯了。」
竇惠理解地點頭,「好在第二支箭頭裡只帶微毒,不會致命,現在,我必須把多餘的髒血弄出來撒消炎粉,才能包紮傷口。」
「我都依你,但在折磨我前,趕快塞住我的嘴,免得我要出口成髒了!」拓跋
仡邪喘著氣說。
「如你所願,」竇惠將布條又塞回他的嘴裡地,「不過這下你可相信我的夢不是胡亂捏造的吧。」
拓跋仡邪大眼一翻,嘴裡又嘟嘟噥噥地發出聲音:「鳴……鳴……鳴……」
眾人看他瞠目的凶相,似在罵人,但心裡有數的竇惠知道他是在對她低訴衷情,只是表情委實難看了些。
尾聲
故事到此,也該接近圓滿了。
本來只要挨一箭的拓跋仡邪竟莫名其妙地多挨了一箭,這種情況下,氣度再小的君主也該釋懷了,何況是對他賞識有加的拓跋浚?
而提起兇嫌,在拓跋浚親自坐鎮、嚴厲責求下,事情很快便水落石出了。
隔天,拓跋浚前來探病,笑著告訴躺在病榻上的拓跋仡邪,「那綠衣人其實是北塞回來的逃兵,神志恍惚,一緊張便會妄想自己是株樹,甚至搗碎葉子提取綠汁來染衣,他躲近山北好一陣子,習慣這樣的野居生活,但最近遇上咱們的人馬在此打獵出巡,他怕被逮,成天提心吊膽地過日,最後終於崩潰,幹下這種糊塗事。」
所以綠衣人和廬太傅是沒有任何牽扯的,只是湊巧得很,選在同天、同時、同分、不同秒發箭。
拓跋仡邪私下慶幸他是射中自己,而不是皇上,否則,就連大繩神仙也挽不回他的命,至於廬太傅獻了這樣一個烏龍毒計,只加深拓跋浚對他的不耐煩與疏離,算是得不償失。
基於愛才心切的驅使,拓跋仡邪請求皇上赦免這個綠衣人的死罪。
「開什麼玩笑!朕不嚴辦他怎成?」
「皇上,末將是從下層階級爬上來的,對於軍中好壞的狀況非常清楚,今日會有逃兵,表示我治理軍隊成效不彰,理該擔起責任。」
「你差一點就丟了命。」
「這種小傷能要我的命還早了些,皇上,您看不出他是個人才嗎?我派人測量過了,從東面樹林到我站的位置足足有四百二十步遠,在這麼長的射程,又能擊中目標,這漂亮的一手功夫是我以往沒見識過的。」
拓跋浚考慮良久,不樂地問:「你真要他活?」
「不但要他活,還要他活得更有意義。」
「好吧!朕答應你,但是得派人觀察他,若是癲得嚴重,就得處理掉他。」
是的。」
這時,竇惠端著一盤剛煎好的藥踏入氈幛裡,一瞟見拓跋浚,臉上的笑容就退去了,她忍著彆扭,行了一個完美的禮,她知道皇上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瞧,不過因為大頭始終沒出聲,她只好繼續蹲在那兒。
最後是拓跋仡邪緊張地咳了一聲,才將發愣的拓跋浚震醒了,「啊!將軍夫人,請趕快起身吧!療傷時辰又到了嗎?不介意朕稍留片刻吧!」
「皇上,將軍的傷口很難看的,今晨還化了一些膿出來,我想場面會令您不舒服的。」竇惠故意這樣說,總歸一句,她不歡迎就是了。
姑娘既然把話說白了,扣跋浚也不好強留,其實照他的個性和地位,才不管別人的感覺呢!也許是因為他曾對竇姑娘的外貌有些微詞而心虛,再加上虧欠拓跋仡邪一箭,所以態度也放軟了些。
他瞟了一眼別過頭去偷笑的拓跋仡邪後,強裝威儀地說:「對了!朕正想去找憲公,你知他在哪兒嗎?」
「稟皇上、他老人家與舍弟在氈幛裡歇息著。」
「是嗎?太好了!為了犒賞你弟弟立下的功,朕決定賞他一個官銜,另外,朕要他入侍大內,做我的貼身侍衛。」
竇惠一聽,眼睛大睜,木托盤上的碗被她打顫的手抖得嘎嘎作響,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不慌不忙地說:「謝皇上大恩,我相信對竇宛來說是一項殊榮,但是他年紀尚輕,行事總帶孩子氣,可能無法勝任這樣尊貴的職務……」
「你小看他了,朕相信他有這個能力,無論如何,正式上任前,他還是得接受一年半載的訓練,更何況,有將軍這樣的姐夫作榜樣,小事一椿!好了,朕該走了,不吵將軍了。」
拓跋仡邪微抬起頭回禮,「謝皇上。」
竇惠則是一發不語地蹲下身,恭送皇上出帳。
竇惠一臉慘兮兮,教不知情的拓跋仡邪緊張了一下,「怎麼了?皇上是在試著跟你和解啊!你不要太在意他以前的話。」
「不是那件事,而是……」
「而是什麼?」
竇惠左右為難,因為她所擔心的事是肯定沒法跟他啟口的,「而是竇宛還是個孩子啊!入官是萬萬不可的。」
「我看不出有何不可。」但竇惠轉來轉去地踱著小步,害他頭暈,「惠兒,你太緊張了,別再轉來轉去的走著,過來床邊坐著。」
竇惠瞄到拓跋仡邪狐疑的眼神,才猛然煞住步伐,「你對,我太緊張了!爹爹能應付皇上的,他一定能應付皇上的!現在,你的傷口還沒完全癒合,趕快躺好吧。」
「不要,除非你也進我懷裡躺好,不然我可要請皇上回來見識你的本事,」拓跋仡邪乘機勒索,「唉,這傷口只有一點癢哦。」
「他害你平白挨傷,永遠也別想知道真相,還有,質大叔和拓跋演都在外面等著探望你呢。」
「放心,他們能接受我們一起躺在床上的,只要我們乖乖地蓋好被。」
「你別鬧了!怎麼跟個小孩一樣。」竇惠不假辭色。
「那給我一個吻,你從沒主動吻過我呢,還虧我們已是『夫妻』了!」
竇惠無可奈何地彎身低頭,蜻蜓點水地意思一下,接著就要起身,但他手往她的腦袋一罩,阻止她起身,摸了一下她髻上的玉簪,以最深情的方式看著她,說:
「我很高興你的神功又恢復了,但恐怕不會持續太久,因為你得給我生個孩子。」
「好。」竇惠輕綻一個笑容後,突然想到什麼似地,眉頭頓鎖了起來。
「怎麼了?」拓跋仡邪關心地問。
「你剛提到孩子……」竇惠小心翼翼地斟酌字眼,「就又讓我想起了二姐夫的事了!我二姐還年輕,三個孩子又那麼小,我與爹爹也不贊成二姐夫做投機生意,但執法的官員把一紙載有金錢款項的書信硬說成是通敵的證據似乎過於武斷了,更何況,國內與南宋有金錢交往的人不是只有二姐夫而已,為什麼通敵的罪只落在他身上?更令人納悶的是,不明不白地就定了罪,甚至不讓家屬探監!這種作法怎麼說都不近情理,於法更沒根據,難道……真沒法子可免去二姐夫的死罪嗎?最起碼也該給個自清的機會嗎!」
拓跋仡邪沉默好半晌,才說:「事發當時,我並不在關內,孰是孰非並不比你爹清楚,不過,我會想辦法找人問個清楚的,你就別再把這件事掛在心上了。」他輕握住竇惠的手,算是對她許了一個承諾,看著她吁口氣,再度回復神采後,他柔著語氣問:「我有沒有跟你提起,你戴著這支玉簪子很美?」
「有,」竇惠老實地回他話,「只要我一戴上,你就會提,好像怕我不記得是你買的似的。」
拓跋仡邪聞言得意地挑起了眉,「沒辦法,是你讓一個乞丐有了皇帝般的尊嚴!
惠兒,我很幸運。」
竇惠燦然一笑,不用她點頭,一切深情是盡在不言中。
很可惜,這樣美好的沉默沒多久就被人打破了,那個殺風景的人就是竇惠的爹。
他以一種受驚過度的破鑼嗓音喊著:「惠兒!你知道皇上要竇宛幹什麼差事嗎?
我的天,貼身侍衛,那就意味他得跟著皇上吃喝拉撤睡啊!完了,我真的自食惡果了。」
拓跋仡邪搞不懂這有什麼不對的,「沒什麼嘛!皇上有的,竇宛也有,皇上沒有的,竇宛也不會有,何需緊張成那樣?」
竇憲不等女兒阻止,便絕望地對準女婿說白了,「錯了,正好相反!皇上有的,竇宛沒有;皇上沒有的,竇宛恰巧有!我兒子,不,女兒……喔,天啊,竇惠,怎麼辦呢?若在宮裡被人揪出竇宛女扮男裝的話,我這腦袋不僅要搬家,連四肢都得分著下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