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專業的方法是除了監聽、跟蹤、查訪之外,還有角色扮演吧?」他的眉一挑,精銳表露無遺。
「呃--這要看情形……」
「那包含誘人犯罪嗎?比方說來個美人計,找機會向某人搭訕,測試他受不受誘惑?」他兩手交迭在桌面,與她距離拉近。
「呃--我們也提供這項服務,多半以未婚者居多,這樣就能知道信誓旦旦的情人是否是真心想和對方廝守一生。」她嗅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味,清冷如月之森林,她不禁深吸了一口。
「嗯,那麼,如果當事人不受誘惑,照道理你們的工作是否就該到此結束,然後向委託者據實以報,抑或是還能繼續製造另一種破壞呢?」他將身體傾向前,與她的距離不超過十公分,她恍如置身在林蔭間。
「製造破壞?什麼意思?」她有些失神,不是因為他逐漸咄咄逼人,而是那對深幽的瞳眸,似流沙令人深陷。
「妳不應該聽不懂的,你們的人出馬引誘當事者,如果當事者不為所動,就該停止了,怎能再設下圈套,讓委託者信以為真,產生誤會?妳說,有沒有這種事呢?」
她將上半身向後退了些,遠離他的影響範圍,以免被他干擾。
「石先生,你指的是張小姐上星期承接的案子嗎?」她啜了一口熱茶,臉上掛著滿滿的笑,鎮定如常。「我們只知道鄭宛珍小姐委託我們測試您的忠貞度,至於方法和結果,只有張小姐和鄭小姐知道,我們不過問的。您有疑問嗎?還是,您也想測試一下鄭小姐對您的感情有多堅深?」
他沉默了,雙臂盤胸,再度瞅著她,冷面孔出現了極度的困惑。「杜小姐,我們見過面嗎?」
她眼神閃了一下,很快地回答,「沒有。」
「那麼,有間接接觸過嗎?或者,我應該說,我曾經做過對妳不利的事嗎?」
「石先生為什麼這樣問?」原本彎彎的薄唇突然拉平。
「據我所知,鄭小姐和張小姐事先商量好的方法是利用一些巧遇來製造機會和我搭訕,看能不能誘我偷腥;但上星期上演的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我想這跟張小姐個人有很大的關係。」
他是個冷靜的男人,不好交手,她得小心,他表現得愈平穩,她就要笑得愈開心,因為鄭宛珍配不上他,她看不見這個男人的心。
「那--就等張小姐來為你解釋吧。」
「喔?」他再次湊近她,這次帶著微笑。「為什麼要等她來?妳不就可以為我解釋清楚了?杜蘅,我--得罪過妳嗎?」說完還伸手拂去她唇邊的糕餅渣。
她半張著嘴,笑剩下一半。「你弄錯了,我不清楚這件事。」
「怎麼?換了個裝扮就換了顆心了,連做過的事都不記得了?」他竟咧嘴笑了,原有的冷峻消逝無蹤,如陽光初透,她看得呆了。「妳幾歲?杜蘅。」
「二十。」她受影響了,很難再維持平靜。
「我三十,再幾個月就滿三十一了,整整大妳十歲,如果我還看不透妳這種小女孩的把戲,那我豈不是白活了這十年了?」一口白牙在斜射進玻璃窗內的陽光下亮晃晃的,他們的表情瞬間互換--她呆怔,他卻得意了。
「說不出話了?」他將熱茶一飲而盡,繼續揭發,「妳的確有一套,小小年紀行事如此老練,你們公司的職前訓練做得真不錯。不過有一點我不明白,我們既沒有見過面,也沒有利害關係,為何妳要陷我於不義?」
「你--認錯人了。」她勉力擠出笑容,兩手抓緊地上的背包,往後挪動了座椅。
「張小姐比我漂亮多了。」
「我倒覺得妳今天好看多了,沒有搞一堆奇奇怪怪的東西在臉上。」
她素著一張豐潤的圓臉,披肩直髮墨黑得泛紫,原來的棕色鬈發必定是假髮;眼珠今天是烏黑的,上次的琥珀色想必是隱形鏡片的效果;睫毛長直,不再假似鬃刷;沒有了彩妝粉飾,白皙的肌膚上有一些淡淡的雀斑,清稚的真面目,讓年紀瞬間倒退成十八歲。
她原本是騙得了他的,但那雙大眼流露的莫名熱切,及那獨特的爽朗音質,像徽章一樣地標示出她的身份,她以為他只能見到膚淺的表相嗎?
「我說了,你認錯人了。你要找張小姐,我會轉告她,我上班時間到了,不能再跟你聊了,再見。」她推開椅子,想在男人變臉前飛奔出茶坊,衝回公寓。
但她跑得不夠快,石崢腿長,不到二十公尺他便從後頭趕上攔住了她的去路,抓住她的臂膀,將她拉到路旁一棵矮樹下,抵在樹幹上,凶相盡露。
「作賊心虛了,想跑?」
「誰作賊了?我說了,你認錯人了,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我就是張小姐?」那張清純的臉凶起來還挺有震撼效果的,她可不能示弱。
「證據?」他挑起眉,似乎真的在思索她的提問。「嗯,證據很重要,免得又落得跟之前一樣被人誣陷。」
「說啊!我哪點像她了?」她面含得意的勾起唇角。
他俯視那張挑釁的圓臉,慢慢漾開了笑紋,凶氣消失了,竟一團和氣了起來,視線從她的眼睛、鼻子、嘴唇,緩緩下移,最後停在她的鎖骨,長指冷不防地伸出,覆在那片薄得看得出血管的肌膚上。
「你幹嘛?」她一驚,猜不出他的意圖,他的動作是挺曖昧的,但那雙寒眸裡根本沒有一絲佻撻的意念,這男人到底在賣什麼關子?
他不說話,手指往下滑,停在她襯衫領口處,摸索著扣子,解開了第一顆。
「喂!」她眼珠左右轉了一圈,尷尬地道:「你想跟我幹嘛也不用在公共場合吧?雖然不是大馬路,但還是會有人看見……」
「不想讓別人注意就別說話。」第二顆扣子也被解開了,
「喂!」她開始急了,他不像在開玩笑,兩隻手被縛在身後無用武之地,她又不想大嚷大叫引人圍觀,他該不會是想將她剝光示眾吧?「你光天化日之下調戲良家婦女,再這樣我可要叫了。」
「忍一下,就快好了。」繼續解開第三顆。
這男人在說什麼?忍一下?當她是頭豬嗎?
「我要叫了--」她正要張嘴,他順勢摀住,揪住她的衣襟,使勁往旁一扯,雪白的半片胸口和渾圓的肩頭霎時敞露。
他附耳低聲道:「妳不是要證據嗎?我這就讓妳看證據,妳不會告訴我張小姐的肩頭也有一個和妳一模一樣的刺青吧?」說完雙手一鬆,往旁退開一步遠。
她錯愕地看著他,一動也不動。
「衣服拉好。這下可別再說我識人不明,妳若不承認,我還有別的方法對付妳。」
她噘著嘴,心不甘情不願地整理好衣領,扣回扣子,咕噥道:「算你厲害。」
「我不管妳是何動機要誣陷我,總之,我給妳一個機會補救,現在跟我走。」他抓住她的手腕,走向停在巷口的一輛香檳色汽車。
「我現在不能去,我要趕四點的班,拜託!」她一手拉住車門把,拚死想掙脫,但氣頭上的他沒那麼好打發。
「不去是吧?那麼叫杜先生去也可以,我順便和律師商量一下要用什麼罪名控告你們公司。」他放開她,好整以暇地靠在車門上,閉上眼假寐。
她歪歪嘴,伸出拳頭作勢要左右開弓揍他,接著兩手又立即交迭身後,做出微笑謙卑狀。「石先生,那就走吧,我想請假兩個小時應該不成問題,謝謝你給我這個彌補的機會。」
他掀開眼皮,面無喜怒,「孺子可教也,走!」
第二章
杜蘅很快就知道石崢要帶她到哪了,當車子停在鐫刻著「台北市立明輝國民小學」字樣的大理石圓碑前,她心裡就有數了。
「下車。」車門一開,她腳才剛跨出,他便迫不及待地攫住她的上臂,拖著她往校園走去。
「你別抓著我,我不會跑的,拜託!」他手指的力道真不是蓋的,抓她跟抓小雞一樣,她根本是踉蹌地在前進。
「我不想在校園裡追著妳跑,浪費我的力氣。」
在警衛室留下證件後,他熟門熟路地帶著她朝右手邊一排教室走去。
看著他那副急匆匆的模樣,她忽然不是滋味了起來,對著他的寬背酸酸地說:「其實你何必急著要對她解釋,她會想要測試你,就表示她不相信你,看到美女吻你,馬上就『呼』你一巴掌,證明你們之間是很脆弱的,就算她這次相信了,難保下一次不會--」她的話結束在一堵肉牆裡。
她偷偷往上瞄,果不其然,休火山要變活火山了,雙眼皮下噴射出的烈焰熱不可當,她急忙垂下視線。「你要煞車也先通知一下,我的鼻子可不想整型……」她識趣地噤了口,忍不住又咕噥道:「我不說就是了,幹嘛那麼凶……」
下一秒,她又像玩具狗一樣繼續顛躓地被往前拖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