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
這種客套到近乎虛偽的應酬話,由她口中說來,還真是……假。
尤其一想到她的此番表現很可能是為了她的學長,他心裡很不以為然。
不過,他倒想看看,她究竟能為了她的學長忍受他到什麼地步。
就為了這個理由,溫煥光赴了這個約。
只不過,他現在開始有點後悔了。
「那請問,溫先生最喜歡的顏色是什麼?」
面對他的,仍是跟昨晚一樣漂亮粉嫩的小臉,可是昨晚想將他千刀萬剮的神色已不復見,只剩下疏離客氣的虛假口吻。
「淺藍色。」他掃過她頭上的髮飾顏色,隨口亂答這種沒營養的問題。
「淺藍色啊。」路荷夜迅速地在記事本裡記下,口裡還不忘客套地稱證,「淺藍色果然是個高雅的選擇,這種顏色溫暖中帶著冷靜,非常適合溫律師。那可以請問溫律師喜歡淺藍色有什麼特殊的原因嗎?」
「我喜歡淺藍色是因為,它是淺的,而且是藍色。」溫暖中帶著冷靜?虧她想得出來。他白了她一眼,完全沒有誠意的回答。
「溫律師好幽默啊!」她毫無意外的隨便稱讚。
她到底要這樣搞多久?
溫煥光忍不住揉揉額角,他開始懷念她正常的樣子了,就算是用詞彙少得可憐的言詞罵他,也比現在可愛多了。
「溫律師閒暇時都做什麼消遺呢?」毫無接收到他痛苦的訊息,路荷夜捧著記事本繼續發問。
「欺負妳。」他這次毫不遲疑地回答。
要是得這麼殘忍她才會恢復原狀的話,他一點都不會手軟。
沒想到她先是一楞,居然牙一咬,忍住了,還甜甜笑,「溫律師別消遣我了。」
「我就是喜歡消遣妳啊!」他一臉雲淡風輕地大方承認。
「你……」
快了!快爆發了。路荷夜開始有目露凶光的徵兆。
「我?」他火上加油,微微挑起眉睨她。
「你……」我忍!她都快把筆握斷了,笑容也益發僵硬,硬是逼著自己照著劇本演出。「那溫律師有沒有喜歡的音樂或電影呢?」
「妳到底……」
終於忍無可忍的溫煥光才要開口問明原因,一個誇張得像連中三次樂透頭彩的聲音從身後揚起。
「溫律師!」田沐華一身輕鬆雅痞的打扮出現,一臉驚喜巧遇的表情。「好巧,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你。」
「田總編。」溫煥光斂起先前的情緒,客套地點頭示意。
「學長……」
見到學長突然出現,路荷夜不自覺露出和先前強顏歡笑完全不同的高興笑容,讓溫煥光心裡的不悅感更加強烈了。
「啊!小夜也在啊?在做採訪嗎?」田沐華對她溫柔一笑,又一次成功融化了芳心可可的少女心。
「是,學長。」她像急於討好的小孩般很乖巧地回答,但在高興見到學長的同時,不免有些困惑。
她下班前明明還跟學長說了今天要跟溫律師約在這裡吃飯訪談,為什麼學長要裝出不期而遇的樣子?
不過學長或許有他的原因吧?她也不多想。
「啊,講到採訪,真的對溫律師很過意不去,我們小夜是新手上路,所以分寸難免拿捏不好,可能觀察力跟判斷力都還不夠。」田沐華並沒有把太多注意力放在路荷夜身上,溫柔的眼神和笑容很快轉移到溫煥光身上。「幸好這次大綱有資深同事及早發現錯誤,及時交給我處理,否則真的要糟糕了。」
「資深同事?」那份文件不是溫煥光給的?原本被學長數落得抬不起頭的路荷夜聽到這裡,愕然地看看學長又看看溫煥光,卻顯然沒有人理會她。
「事情都過了,毋需再提。」
溫煥光從第一次和這位田總編接觸就覺得他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很不尋常。這次他更加深了這種感覺。
而且他無意於這個話題,敏銳如他,很清楚察覺到路荷夜此刻並不好受。
「不,我還是對溫律師很過意不去,溫律師如果覺得換個採訪負責人會比較安心的話,我也可以安排。」田沐華卻似早有準備的越說越起勁。「其實我本身對採訪溫律師也很有興趣,如果溫律師有需要,我很願意負責做這個採訪,雖然我是總編……」
話說到這裡,路荷夜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
「不用了,田總編。」溫煥光當機立斷截斷了他的滔滔不絕,「路小姐很好,我就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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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餐廳之後,路荷夜始終不發一語,坐在溫煥光的車上,她也只是悶悶地撇開臉看著窗外,沒有任何交談的意圖。
「路荷夜……」溫煥光怎麼也看不慣她落落寡歡的模樣,正想開口打破沉默,卻被她打斷。
「今天到此為止。」她不想再失控了,路荷夜知道自己還不夠成熟到隨時能控制自己的情緒,所以她沒有力氣再交談。「你不要說話也不要同情我,如果兩者皆非,你只是要奚落我的話,那請等到明天好嗎?今天到此為止。我累了。」
她的口氣很冷淡,聲音中卻有掩飾不住的微微顫抖。
多諷刺的一晚。
讓她咬牙切齒的仇人居然成了她的保護者,而她一心仰慕的學長卻成了傷她最深的人。
她知道自己真的還不夠專業,所以就算被學長當著溫煥光的面數落,她也不會有怨言,可是當學長說出要換人的時候,她想起雅均曾經警告她的話--學長只是把妳當墊腳石。
學長只是在利用她嗎?
其實,如果不是學長鼓吹換人的態度熱切得令她起疑,她甚至仍會覺得學長只是純粹公事公辦。
可是……一再回想今晚學長的神情和表現,她怎麼也無法說服自己。
她明明是想報答學長,現在被他利用了,應該也算完成心願,但為什麼心會痛呢?
看著窗外的景致,她不知道發了多久的呆,驀地發現窗外的景色越來越陌生、越來越偏僻。
「溫煥光,這裡是哪裡?你要開去哪?這不是回家的路。」她困惑地轉頭問他。
溫煥光並沒有回答,只是沉默地開車,俊朗的側顏寫滿了堅毅,隨著一盞又一盞的路燈,在黑暗中忽明忽暗,散發出一種奇異懾人的魅力,路荷夜竟然一時之間看傻了。
他真的長得很好看。難怪公司裡的同事會對他這麼著迷,也難怪學長會把他選入黃金單身漢的單元裡。
「妳準備放棄我的專訪嗎?」他突然開口。
「我……我沒想過。」突然被問到這個問題,她有些手足無措。「不過學長說的沒錯,我還不夠專業,或許還沒有資格……」
「我先說好。」他斜睨她一眼。「妳不採訪是妳的事,我沒意見,不過不代表我願意接受別人的採訪。」
「為什麼?」她一點也不明白。「你也看過我的第一次大綱了,裡面沒多少好話,而且你明知道我討厭你,又不專業,寫出來的報導根本對你的形象沒幫助,為什麼還非要我寫不可?」
「我不在乎妳報導寫成什麼樣子,當律師並不靠公眾形象賺錢。」律師就是這樣的行業,不管被外頭傳得多喪盡天良,客戶要求的也只是打贏官司的律師。他漫不在乎地解釋,「至於為何非妳不可,因為跟我交易的人是妳,合約上簽名的是妳,我履約受訪的對象也是妳,這點妳要搞清楚。」
「可是……」
路荷夜還想開口,車子突然一個轉彎,輕巧地駛入四周枝葉橫生的陰暗小徑,她倏然住口,警覺地看著詭異的環境。
「這裡是哪裡?」
溫煥光該不會覺得她太煩,臨時起意想將她滅口吧?
崎嶇的路徑對吉普車而言似乎不造成任何困擾,幾分鐘之後,一片開闊的景象展開在眼前。
是海。她驚訝地看著車燈前照出的沙灘和海浪,有點不真實。這裡是台北,台北也有看得到海的地方嗎?
她已經出國離鄉太多年了,根本記不清楚台北該有的模樣。
溫煥光停車熄火,海浪的聲音清晰地在靜謐的黑夜裡沙沙響起。
「下車。」他命令了一句,便逕自先下車。
路荷夜一打開車門,就從海風裡聞到了海的氣息,濕濕的、鹹鹹的,是一種廣闊溫暖的氣味。
海浪的聲音極有韻律地拍打著岸邊,海在夜裡,是極暗,極模糊幾乎沒有形象的,只有剩下聲音、氣味。
今晚的天空,沒有星星,只有暈黃遙遠的半月掛在半空。
她感覺著寧靜和諧的一切,先前心中的煩悶、傷心似乎都被吹散在海風裡。
很長的一段時間,她的腦袋一片空白,只是靜靜著凝視著遠處無窮盡的一片黑暗,傾聽著刷啦啦的浪濤聲,感覺著海風的吹拂,好像陷入了一種奇妙的永恆裡。
這個地方,好美。
很久很久之後,她才突然很輕很輕地開口,「我說過我不要你安慰。」
「我在安慰妳嗎?」溫煥光不以為然地輕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