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無所謂似的,但又不是真那麼無所謂,實在是她想不出來該怎麼回應,只好假裝無所謂,然後裝出忙碌的樣子,把東西放一放,坐下來準備開始吃。
「來吃吧。」她招呼一聲,粉飾太平。
頂了頂眼鏡,姚子軍沒話可說,只能訥訥的跟著吃了起來。
進食的氣氛安靜得嚇人,各吃各的披薩與炸雞,最多會出現的聲音,就是倒飲料時咕嚕咕嚕的聲響跟小氣泡奔騰嘶嘶作響的聲音。
「那個……」姚子軍忽地打破沈默,想說點什麼,但又不知道該不該說,顯得欲言又止。
「怎樣?」她問,好奇他想說什麼。
「其實你很聰明,可以說是一教就會,怎麼會考不好?」姚子軍怎麼也想不通,剛剛看完她的解題答案,她明明都會寫,在他教過之後。
他說她聰明,這應該是在讚美她,被視為對手的他讚美,她該要得意的,可是她沒有,更甚者,連一般人學會平常解不出的方程式,該有的成就感也沒有,她只是冷淡的「嗯」了一聲,然後沒了下文。
姚子軍有些意外,他以為她「嗯」完之後會再講點什麼,沒想到等了一下,她就是吃著炸雞腿,一點講話的意願都沒有。
她不講話,話題接不下去,他只好閉嘴,繼續埋頭苦吃。
「你怎麼跟磊哥認識的啊?」出乎意料的,武少綾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沒料到她會突然開口,正一口咬住雞腿的姚子軍愣了一下。
年輕的臉龐藏在大大又醜醜的眼鏡下,頭上頂著鳥窩頭,嘴裡還咬著一隻雞腿……那畫面,說真格的,實在有點蠢。
正對上這樣的畫面,武少綾驀地聯想到房裡那個青蛙抱枕,忍俊不禁,噗一聲笑了出來。
見到她的笑容,姚子軍呆愣得更加嚴重,這是第一次,是他第一次見到她本人的笑容,是真實的,不是他自己虛擬想像的甜美笑容……
「喂?你發什麼呆啊?」被他看得不自在,她斂笑嬌斥一聲。
「沒、沒什麼。」他慌亂的要收回目光,可是又忍不住想再多瞄兩眼,手忙腳亂的樣子,看得她暗暗覺得好笑。
不是錯覺,他那呆頭呆腦的模樣,直教她聯想到房裡那只青蛙抱枕。
那是好多年前,姥姥還在世時買給她的生日禮物,抱枕的雙面各印上一隻卡通造型的大青蛙,一面是哈哈大笑的樣子,一面則是睜著大眼睛看人的模樣,愣頭愣腦的樣子霎是可愛逗人。
除了布面上印製了青蛙,抱枕的邊緣處還順著那輪廓而縫製,勉強來說,應該是一個有青蛙外形的青蛙抱枕。
她還記得,小小的她抱著軟呼呼的長型抱枕,感覺就像是有了同齡的玩伴一樣,心中又是歡喜又感到踏實。
特別是夜晚的時候,抱著那隻大青蛙,軟呼呼又溫暖的觸感就像有人陪伴在身旁,讓她覺得心安。
她還記得姥姥曾對她說過,等她大了,就會找到屬於她一個人的王子,就算這個王子在別人的眼中是一隻青蛙,但那是她的王子,屬於她一個人的王子,他會呵護她、珍惜她,待她如珍寶,讓她成為世上最幸福的人……
「你沒事吧?」見她無故發怔,姚子軍有些緊張,以為她哪兒不舒服了。
「沒事。」想起去世的姥姥,她顯得失落,也忍不住氣惱。
騙人,姥姥騙人,根本就沒有人珍惜她、呵護她,還待她如珍寶,就連姥姥都丟下她,撒手人寰,她更不會相信,這世上有誰會像姥姥說的那樣,帶給她幸福。
幸福?哼哼!那字眼離她很遙遠啦,她生下來,注定是沒人疼、沒人愛的小孩,是注定的!
她暗暗想著,內心的委屈感讓她忍不住怨起一切,只能狠狠地咬了一口披薩來洩憤。
將一切看在眼裡,姚子軍有些不解與詫異。
「真的沒事嗎?」他看著她,怎麼看都不覺得她像是沒事的樣子。
「沒事啦。」她不願多談,帶開話題。「你還沒說,你怎麼跟磊哥認識的?」
「那個啊。」推了推眼鏡,他回想。「大概是三年前的事了,我記得那天我正在修改程式……」
「遊戲的程式嗎?」她聽兄長說過,說他會設計遊戲軟體。
「是啊,那時覺得好玩,就學著設計遊戲軟體,後來還用我姊的人頭將其中一、兩款遊戲賣給軟體公司,從那時開始,我發現設計遊戲軟體既能打發時間又能賺錢,所以有一陣子很熱中在那上頭,至於跟武哥認識的那一天……」
頓了頓,姚子軍回憶。
「那一天,我就是在修改一個程式……我發誓,我真的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進到我房間的,因為我的注意力都在電腦上,等到我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躺在我的床上,把我嚇了一跳。」
「因為你太專心了。」武少綾可以想見那種情況。
「嗯,後來武哥有說了,他說他看我專心,不想打斷我的工作,但又等了很久,最後太無聊,只好先躺下來休息一下。」姚子軍到現在都還覺得那段對話真是有夠莫名其妙的。
「那他找你幹麼?」她比較好奇這個,雖然聽過兄長對他的讚美,但她其實不知道這兩個人到底是怎麼開始有交集的。
「他說他要偷我。」姚子軍表情變得奇怪。
「偷你?」正要喝飲料的武少綾差點嗆到。
「你也知道你們家的族傳本業,聽說是有個科技公司的老闆開價,要他偷我回去幫忙設計遊戲軟體,所以他就來偷我了。」他聳聳肩,輕描淡寫的帶過。
武少綾收拾起驚訝。
如果是扯上武家的家族本業,那事情就合理了。
要知道,他們武家可是祖傳的神偷世家,一手偷天換日的本領從不知道幾代前一路傳承到現在,道上的名號自然是響亮無比,因此找上門來的顧客自然就多、自然就怪,指定要偷的東西一定都是極不尋常的,要不,怎麼會找上神偷世家呢?
「後來呢?」她問。
「後來?沒有後來啊,後來我不想被偷,武哥也不是很想偷我,事情就作罷了。」他說。
她忽地皺起了眉,因為突然想到,以他所說的時間推算回去……那不就是磊哥跟爸爸鬧翻的那一年嗎?
她還記得……那一年,因為磊哥沒有確實達成任務,讓爸爸在「客戶」面前交代不過去,因此兩人大吵了一架,更是從那時候開始,磊哥便公然的逃家,從此拒絕再延續武家人的「傳統」。
那一回沒被達成的任務……該是這一樁吧?
武少綾暗暗猜測著,回過神來,才發現姚子軍打量著她,又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幹麼?」她被看得莫名其妙。
「呃……我有點好奇,只是好奇啦。」他強調,這才說道:「你也是武家人,那你也要接受一樣的訓練,做一樣的事嗎?」
他實在很難想像,她這樣一個俏生生、嬌滴滴的弱女子,夜半時間不好好待在家裡,卻在外邊飛簷走壁延續他們武家的傳統——說好聽一點,是術有專攻、行政業務比較不太一樣的服務業,專門為顧客帶回指定貨物;但要說難聽一點,那就是竊盜,就是小偷,如果……只是如果,如果她一不小心,失手被抓進警局,那怎麼辦?
因為問題牽扯極嚴重的後果,姚子軍的想像力一下飆得老遠,因此過了一會兒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她臉色很難看,似乎他問錯了話。
「怎麼了?」他回頭細想,但想半天也想不出,剛剛的問題哪裡不對了。
「沒有。」她一併回答,連同上一個問題。「我沒接受任何武家人的訓練,也不用延續任何武家人該依循的傳統。」
就算姚子軍腦子很不靈光,也能看出她現在臉色之難看,更何況他的腦子並沒有不靈光,相反的,還比一般人靈光得很,自然看得出她不對勁,大大的不對勁。
但只要面對著她,尤其是要講話,他又不靈光了起來。
努力想了半天,就是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語氣去詢問,才能讓她明白他無惡意,純屬關心?又,他又是要用什麼樣的方式,才能讓她打開心防,說出到底是什麼事讓她不開心?
「等下還要繼續嗎?」不想延續不開心的話題,武少綾悶悶不樂的問,話中所指的繼續,自然是指考前臨時抱佛腳的事。
「怎麼突然這樣說?」姚子軍不解其意。
「我想上線去玩一下,這兩天讀書讀得好悶。」除了之前因為他申請誅殺令的關係而關機七天外,她從沒有像這次一樣,連著兩天這麼久的時間沒上線去玩。
「忍一忍,考完再說啦。」姚子軍狀似理性,實則為了私心而制止了她。
他想多跟她相處一會兒,哪怕有了今日就沒了明天——因為再來就要考試,他沒理由繼續以惡補的名義再賴著留下來——但就算只有今天、只剩今天,他還是很感激了,感激上天給他這樣的機會,而他,一定會好好把握住這所剩不多的時間,怎有讓她上線去玩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