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才能聞到好香好香的肉湯味道……是燉牛肉嗎?
她的肚子不平氣地咕咕叫了起來,惹得她小臉迅速漲紅。
『對不起。』她不好意思地道歉。
『為什麼道歉?』他微訝地望著她。
『我肚子發出失禮的叫聲。』她臉頰發燙,『其實我不餓,真的,一點都不餓,我在船上有吃了幾片餅乾,雖然凍到比我的牙齒還硬,但我還是把它吞下去了,那個……我可以暍一口熱茶嗎?』
如果他有注意到她講話顛三倒四的,也很禮貌地沒有指出來,只是點點頭,邁步走向廚房,再出來的時候手上拿了一杯熱可可。
『我沒有茶包,熱可可行嗎?』他將杯子遞給她。
『謝謝。』青青感激地接過,大大地暍了一口,顧不得會燙到還是嗆著,搶先感覺著那溫暖的液體一路自喉頭滑落胃裡,徹底烘暖了她全身。『啊!真是太好暍了,你救了我一命。』
『小事一樁。』他拿起隨手擱在一旁的『莎上比亞十四行詩』,略顯深沉孤郁地走向單人座沙發坐下。『先坐下來休息會兒吧。我不知道旅行社也開闢了「天使眼淚」島的旅遊線。』
這裡位在冰島極北,全島居民不到兩百人,四季隆冬,普遍漁村與山林生活簡單而自然,對於都市人來說,連家便利商店都沒有的地方很難成為旅遊熱門地點,這也是他會選擇在這裡買下小木屋的原因。
『我不是觀光客。』青青老實回道,『我比較喜歡溫暖的地方,比方說關島或是夏威夷。』
大學畢業時,她身為田僑裡暴發戶代表的里長爸爸爽到不行,大手筆地包機請全村一同前往關島旅遊慶祝,她這才知道熱帶島嶼的美妙之處。
如果她生平無大志,只想當當暴發戶的千金,大可以天天流連在那熱帶天堂,但是打死她都不要像村子裡的阿珠,阿花、阿金、阿銀,拿著老爸賣田地海削一筆的錢到巴黎長住,美其名是遊學,其實還不是去那裡混吃等死釣男人!
她劉青青才不要學那些沒志氣的傢伙,她要成為一個人人敬佩崇仰的知名大律師。
『你究竟是誰?』他臉上的淡然消失了,起而代之的是一絲警覺和戒慎。
青青看出他臉色不太好,連忙把熱可可大口大口喝完,免得等一下被踹出門就沒得暍了。
『我找溫言聲先生。』她緊張地放下空杯子,輕輕咳了一聲,試圖用最鎮定專業的律師口吻說話,只可惜抖動的聲線出賣了她。『可以請你去通知他,我代表溫氏集團的律師團代表……』
『你是律師?』他懷疑的眼神毫不掩飾。
『我是律師!』她咬牙切齒的吐出這句話,寒冷、緊繃和一直以來憋著的那口鳥氣瞬間爆發了,她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對,我長得不像律師,講話也不像律師,但是我不折不扣是一個律師,我以優異的成績畢業,我考律師執照時的分數說出來可以嚇死你……可是為什麼你們總是不覺得我像個律師?總是以為我若不是洗頭小妹就是茶水間的服務生,為什麼?是我的長相有問題嗎?還是我的身高不符合標準?』
她明明買了昂貴的名牌衣服,連旅行包包都用皮爾卡登的,她從頭到腳哪一點不像律師了?
他眨了眨眼,看著她近乎咆哮地吼出一大串的憤怒和牢騷,性格的臉龐閃過一抹興味盎然。
『你很希望自己像個律師嗎?』他好整以暇的問道。
『當然!』她衝口而出。
『為什麼?律師並不是個高尚的職業。』他一本正經地問,眼底漾著一絲笑意,但也有可能是她看錯了。
『誰說的?律師代表正義的使者,可以捍衛受害者與善良人的權益,還可以……你在笑什麼?』她惱怒地瞪著他。
就算他很性格……好吧,是性感迷人到了極點,但是也不能取笑消遣兼瞧不起她神聖的夢想。
『你自法律系畢業沒幾年對不對?』他深邃的黑眸亮晶晶的,笑意終於躍現臉上。
『是又怎樣?』青青被笑得渾身不自在。
『難怪你還對前途充滿正義感,你該不會還相信公道必能伸張,邪惡終能獲得懲罰吧?』
『那當然。』她瞪著他,氣得牙癢癢的。『你又笑什麼?』
『你真可愛。』他懶洋洋地支著下巴,盯著她。『出庭過沒有?』
聞言,她的小臉尷尬地滾燙了起來,結結巴巴地道:『不、不關你的事。』
『那就是沒有了。』他點點頭,好不篤定。『難怪,你還這麼天真。』
『我天不天真關你什麼事?我的客戶是溫言聲先生,跟你沒有關係,就算你是他的男朋友也不能干涉我和客戶之間的業務。』她放下杯子,努力裝出很專業嚴肅的樣子。
『男朋友?』他看起來不像備受侮辱,反而興趣濃厚。
青青忍不住低咒自己的多嘴,滿瞼後悔。
得罪大客戶的『男朋友』可不是件聰明事,她就算天真,也還沒笨到不懂這個道理。
『對不起,我剛剛不是那個意思。』她僵硬地道歉。
唉,還踏進這裡不到五分鐘,她已經道歉過無數回了……青青真是痛恨自己的窩囊樣。
『你是「王冠」的人?』他慢條斯理地把書擱在一旁的木桌上。
『是。』她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勉強擠出笑來。『請問溫先生在嗎?』
『在啊。』他瞅著她,慢吞吞地道:『那幾隻老狐狸在派你來之前,沒有給你很詳細的資料吧?』
『夠詳細了,只除了溫先生的照片以外。我知道溫先生現年二十八歲,未婚,柏克萊大學企管和英國文學雙碩士,經營美國東岸數間成功的創投公司和電腦公司,獲利驚人,最近還和美國軍方合作研擬一套電腦模擬對戰程式……』她背書似地念了出來,越念越覺得慚愧。
不過大她四歲,人家的成就已經這麼高、這麼遠,她就算開戰鬥機也追不上。奇怪,人家的娘當年喂的奶粉是什麼牌子的?現在去買來暍不知道有沒有效?
『那麼就你的感覺,溫言聲是個什麼樣的人?』
怎麼問她這麼奇怪的問題?
他和溫言聲這麼熟,又何必問她這個連大客戶長什麼樣都沒有概念的小律師呢?
『你的問話裡有陷阱對不對?』她防備地盯著他,『是不是想在溫先生面前說我講他壞話?』
『溫言聲給你的印象這麼差,會讓你忍不住想講他的壞話?』他微笑開口反問。
『我我我……我哪有講這種話?』她氣急敗壞,拚命想解釋。『你不要冤枉我,我對他印象沒有很差,事實上我根本對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你這麼心虛,很難讓人相信。』他故意逗她。
青青開始覺得屋裡太過溫暖了點,害她熱得直想脫掉厚重的大衣。
『你不要隨便陷害我,誣告和破壞名譽可是重罪。』她開始胡說八道起來,『根據民法第一百四十九條……』
『你看起來好像很熱。』
『有一點,但那不是重點,我是說根據民法……』
『我現在有點知道他們為什麼要派你來了。』他看著呆頭呆腦又瞎熱心的她,臉上笑意漸漸擴大。
青青一怔,著迷地看著他性感愉悅的笑容。他不笑的時候,彷彿心事重重深郁淡漠,但是當他笑起來的時候,好似滿天的陽光都凝——在他眼底。
而且她發現自己情不自禁想跟著笑起來。
青青呼吸莫名急速,心跳猛然加快,腦袋瓜嗡嗡然發熱、發暈……她努力深吸了一大口氣,好不容易才讓心臟蹦回原位。
『如、如果溫先生不在,我可以稍候再來。』她雙腿有點在抖,不知怎的,她覺得自己不能再繼續站在他面前,接受他專注的眼神和勾魂攝魄的笑容了。
嗶嗶嗶!危險訊號不斷在她心底瘋狂閃爍著,唯有逃開這個男人她才可以恢復冷靜和正常。
『我就是溫言聲。』他平靜地開口,卻無疑是丟了顆核子彈到她頭上,炸得她整個人昏頭轉向、頭暈眼花。
『不……不是的吧?』青青瞪著他,喉頭像塞了五噸重的棉花,幾乎擠不出聲音來。
『很可惜,我真的是。』他眼底閃過一絲諷刺的笑意。
台灣商界大亨溫鏡城唯一的兒子。
二十八年前,他的出生不被認可,二十八年後,已經是他不承認這個身份了。
『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她一時之間不知該喜還是該驚。
原來他就是溫言聲。一想起剛剛她居然在大客戶面前口不擇言,還暗示……好吧,是明示他是同性戀,青青就忍不住想呻吟出聲……乾脆自己挖個冰洞鑽進去凍斃好了。
天啊,她做了什麼事?這下子麻煩更大了,她力勸他回台灣聽取遺囑繼承遺產的任務更是難上加難、雪上加霜。
她瑟縮地看著他,拚命思索著該怎樣挽回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