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下午,她都在大書房裡看書。晚餐時,李伯熱情的邀她共餐,她盛情難卻的吃了一點。不知過了多久,念平終於回來了。
曉初聽見開門聲立刻衝出書房,與正要上樓的念平撞個正著。她鼓起勇氣直視他一臉寒酷的俊容,誰也沒開口,兩人就這麼對視著。—會兒念平繞過她的身子,三言不發的逕自走上樓。
曉初吸了一口氣,轉身跟著他上樓,在念平關上房後前又出現在他面前。
念平看著她的表情依然肅冷,他很快的收回目光,「呼」地一聲甩上房門。曉初震退了一步,使身背靠著他的房門,滑坐在地上抱膝苦惱。
她這個人……真是一點用也沒有,連愛—上—個人,也是用最卑儒的方式。到底念平會不會愛,她已經不在乎了,她只是不想讓她的初戀有悔恨。
她思考著為什麼她會對念平產生這樣的悸動?他的條件樣樣都好,難道他也陷入了視覺性的盲目崇拜嗎?不,她看見念平的寂寞,她知道念平心裡某些傷口,她碰觸到了,所以他在她面前任性,他在她面前喜怒無常。
曉初喃喃說著:「其實念平……當你第一次吻我的時候,也把我那分無知的感情喚醒了。」
她撫著自己的唇,連指尖都禁不住顫抖起來。
「我不想逃了,念平,我想為你變的勇敢。念平,我真的好喜歡你……」
又一次陷入寂寥的等待中,也許念平不曾出門了,也許他以為她走了,但是曉初已下定決心,她要完完全全的把心裡的感受表達給他知道。
門打開了,念平低頭蹙眉看著她。
曉初立刻爬了起來。
「我……」她才開口,但念平理也沒理就繞過她往樓下走,
曉初鍥而不捨的快步跟—卜樓。
念平走進車庫發動摩托車,曉初想沒想就爬I:後座。
念平回過頭,冷冷她說:
「下車。」
「不要!」她的語氣更堅決。
念平轉動手把,唇角揚起—抹笑意。
「隨便你。」
車身條地揚長而去,
曉初——改之前的矜持,緊緊地環抱他的腰身,她的臉埋在他寬闊的背脊。風撕扯她的長髮,買進她的耳膜,她將他抱得死緊,似乎她從不曾抱他抱這麼緊過。
煞車聲響起,曉初晃了晃混沌的腦袋,直到他熄了火,她才坐直身子放開手,認出了這是上次他帶她來過的舞廳。
念平下車,還是沒理她,逕自朝入口處過去。
曉初一驚,趕緊跳下車跟了過去。
第二次進來這裡,混濁的空氣.靡爛的氣息,仍教她渾身不自在。
念平照例又吸引了無數眼光,一團入朝他簇湧過來。他毫不吝舊的釋放出迷人的笑容,左摟右抱著兩三名時髦的年輕女孩和大伙走進吧檯旁的大圓桌。
曉初知道他是故意的,故意和別的女生親熱,故意自甘墮落,她一個人被孤立在這個吵雜墮落的環境,不時有人走來走去碰觸到她,但她一點感覺都沒有,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念平身上。
她看見一個女孩灌他喝酒,他抱著另一個女孩,女孩雙手勾繞在他的脖子上,兩個人接吻了:
曉初別過頭,虛弱的靠在吧檯的高腳椅上。一名酒保認出她,敲敲桌面引起她的目光。
酒保遞給她一瓶冰涼的啤酒:
「本店招待。」
曉初望著那瓶冒著水珠的啤酒瓶,心忖招待她喝酒,是因為念平單獨帶她來過嗎?他看不出此刻她是多麼狼狽的追著他來嗎?也許是安慰她的愚蠢吧!這一刻,的確很需要酒精的麻痺。
念平冷漠回應著懷抱裡女子的熱吻,但一雙犀利的黑埤注視著曉初的一舉一動……他的心忽因她猛然仰頭灌下大口大口的酒而抽動了下。
曉初放下去了半瓶的酒瓶,打了個酒隔,強烈的酒氣在她血液竄流,雙頰立刻火紅一片。
她看著那名直對她笑的酒保說:
「其實……啤酒不難喝……」
「本來就不難喝,我把當開水來潤喉。」酒保笑道。
「為什麼請我喝酒?」她有些醉意的問。
酒保的笑容很可愛,帶著一種大孩子的淘氣。
「因為你特別。」
「說謊。」曉初賭氣似的又大口喝了——口.幾乎已空的酒瓶她連拿都拿不穩了。
酒保收回她手上的酒瓶,又開了一瓶。
曉初瞪著一雙醉眼朦朧的眼睛看他。
「我是全世界最無趣的女人,你說我特別,是在諷刺我。」
「我說的是真心話。整間PUB只有你不化妝,也穿的最多,但你無疑是最漂亮。」
曉初醉了,否則她一定又會像駝鳥一樣刁;知如何是好的躲了起來。現在的她只是微微一笑,又喝了一口。
「你幾歲?」
「廿三。」
「我告訴你……年輕不代表什麼……我比你大,也比他大,可是任何人都比我能幹,我是一個讀到碩士的草包,靠氧氣筒才能呼吸的植物人。植物人你懂嗎?不會哭,不會笑的植物人……」突地她手上的酒被搶了去,曉初的視線完全對不上焦距,但是她認得眼前怒氣沖沖的這個人。
念平把酒瓶推回酒保,沉聲低吼:
「誰叫你給她喝酒?」
「失戀的時候,酒是最好的朋友。」酒保仍是笑嘻嘻的。
念平壓抑著怒火又瞪著他說:
「你在搭訕她?挑錯人了吧?」
「是你給我機會搭訕她呢!」
這—次念平真的被激怒了,他伸手一把抓住酒保的衣領,力勁之大幾乎快把他提了起來。念平瞪眼怒吼:
「那你是挑錯人了,所有的女人你都可以搭訕,就是她不准。」
「放手!」酒保使勁推他,吧檯上的酒瓶撞落—地,發出巨響,旁人連忙驚叫迴避。
曉初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見念平和酒保互相拉扯,這才驚叫了聲:
「念平。」
念平一分心,酒保立刻賞他一拳,挑釁的笑道:
「哼!少用這種幼稚的激將法來對待女人,你要不准別人搭訕她,就不該讓她落單。」
念平挨了一個拳頭,怒火沖天,他像只失控的猛虎衝進吧檯。
曉初嚇的尖叫,眾人也驚慌不已,玻璃杯、酒瓶紛紛落地,碎裂聲不斷,驚叫聲四起,幾名男孩急急扯:開扭打成一團的兩人。
一片混亂的景象,教曉初體內的酒精全數揮發殆盡了,她倉皇叫著念平的名字。沒看過人家打架,更沒想過兩個血氣方剛的男孩打起來是這麼凶狠,她只怕他受了傷。
好不容易拉開兩人,店長也出面制止這場風波。
念平甩開眾人的手,忿怒的走出吧檯,拉著曉初大步離開舞廳。
他的腳步又快又急,曉初幾乎得用跑的,她好想叫住他,讓她看看他有沒有受傷。
終於在停車處停了下來,曉初才有機會好好地端詳他。
他的眉梢被劃出兩道沁著血珠的紅痕,左臉頰擦傷,唇角也微微泛紅。他一頭密髮絲絲飛揚在額前,仍是那副叛逆倔強的模樣。
忽地,在他的眼中曉初清楚看見自己脆弱的眼淚。
「念平……」她的聲音哽咽不已。
見念平緊蹙著眉,緊抿的唇,她心忖或許他正在生氣,思考著他要用什麼話來罵她的愚蠢。她的眼淚落得更兜了。無論他說什麼,她全接受,她只心疼…
…風這麼大,會不會吹痛了他的傷口?
條地一愣,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始終被他緊握著,他使勁一拉,整個人便撞進他懷裡,他的手臂緊緊地將她圈繞在胸前。而她的錯愕在貼進他懷中後全化成無法自制的顫抖。
她這才想起……他這些傷,全是因她而起。
☆ ☆ ☆
他們又來到海邊。
這次曉初看清楚了,這是靠近三芝的北海岸沙灘,到了深夜,此處就像無人的荒漠,只有大海澎游的聲音。
沙灘上念平望海坐著,兩手擺在屈起的膝蓋上,他始終沉默不語。
曉初注意到他的手背也被抓傷了,她跪在他身邊,拿著濕紙巾輕輕擦拭他臉上的斑斑血跡。
念平皺眉的別開臉。這一次,曉初完全不讓他妥協,她一手扳過他的臉面向自己,一手放柔了動作為心擦拭,一邊擦,還一邊在傷口輕吹氣以減輕疼痛。
她該如何向他表達,她愛他的程度,連自己都不能掌握了。
擦完他的臉,她牽起他的手,又輕輕地試著手背上的傷口。不覺,眼淚滴落在那道長長的紅痕上……
有—股刺痛感自神經末稍直當念平心裡,他的手—顫,曉初立刻驚覺的抹去他手背上的那滴眼淚。
念平一牽動嘴角,便造成痛楚,但再大的痛,也抵不過此時地想吻她的衝動。他傾向前,吻住她濕潤的嘴唇。
唇角的傷口彷彿連地也感受得到痛楚,曉初捧住他的臉,生澀的回應著他這個前所未有的柔吻。她輕吹著他的唇片,心疼的細吻著他紅腫的唇角。
他的傷口,讓她的眼淚又再度決堤。
「你每一次吻我……我都不知道意義何在……」
她抱住他,埋首在他寬闊的肩上泣道。「或許對你根本不需要有意義……你的吻給過那麼多女孩……可是……可是卻是我第一次……很重要的吻……你的每——個吻……都對我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