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他勉強地道:「看你可憐,我去幫你修。」
「不必勞駕你!」如茵斷然打回票:「我找的是那位科學家。」
「我說過他很忙,這件事我就能搞走。」他攤攤手,道:「反正要不要隨便你,你不願意,我反而樂得輕鬆。」
如茵咬咬牙,百般不情願地領著他回家。
何明威來到電源開關處,就著如茵提供的手電筒燈光,小心翼翼地尋找故障的地方。
如茵抿著唇打量他,後者表情專注而認真。
所謂「認真的女人最美麗,認真的男人最帥氣」。這傢伙差勁的個性令她不敢恭維,然而此時此刻,他全神貫注而肅然的側面卻令她有一瞬間屏息的感覺。
不知不覺中她竟兀自出了神,心思逐漸恍惚——
「好啦!」何明威三兩下就把線路修好,在光明恢復後他利落地轉身
事情在剎那間發生了!
猶自出神的如茵非但未察覺電已恢復,甚至沒警覺到他突如其來的轉身動作;於是兩人的臉猛然相遇,在下一秒中,他的唇印上了她的額。
在錯愕中兩人倉促分開,彼此之間瀰漫著一股尷尬和奇異的氛圍。
「喂,你幹嗎不避開?」他責怪道。
「誰知道你會突然靠過來?!」她也沒好氣,一面撫著額頭,一副困擾狀:「我看我真得去買瓶消毒藥水來清洗一下才行。」
此語令何明威相當不悅,他嘴一撇,冷笑道:
「消毒……說不定你心裡在竊喜呢。坦白承認吧,你是故意不避開的對不?想要我吻你,直說就好了嘛!」
「你少臭美!誰……」
她正杏眼圓睜地準備反唇相譏,孰料他一把環住她的頸項,並緩緩俯首——
她頓時呆住,原本即將衝口而出的怒語也吞了回去,整個人彷彿著了魔般,動彈不得。
隨看他的臉愈來愈靠近,他溫熱的鼻息也愈來愈明顯地吹拂著她的頰。但就在兩人的唇將要碰觸時,他忽然踩了煞車!
她猛然回神,同時看見了他嘲弄的笑。
「哼哼,」他揶揄道:「瞧,你不是乖乖等著我進攻嗎?還一副意亂情迷的陶醉樣。」
「我哪有意亂情迷?你不要胡說八道!」如茵羞憤交加地嚷:「你快滾啦你,討厭的傢伙!」她不分由說地把人直往門的方向推。
他也沒有意思多待,但來到玄關處又忍不住回頭嗆她一句:「哎,我可警告你,千萬不要愛上我……」
「滾!」語未說完她便使勁將他一推,大力把門關上。
第三章
如茵發覺自己最近愈來愈浮躁了。
她知道原因出在那傢伙。她常常不由自主想到他,糟糕的最,每當那個人的影像竄入腦際,她的感覺並不是厭惡,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酸甜。
畢竟也曾談過戀愛,如茵多少能分辨那種來電的感受——他的靠近,足以引起她的臉紅心跳;而且,那天他作勢親吻時,她的確不想逃開。
這意味著什麼?答案已昭然若揭。
某天,埋首工作的如茵畫著畫著,突然拋掉手中的筆,煩躁地瞪著前方,咬著唇,思忖片刻,沒頭沒腦地迸出一句:「完蛋了!波比,我完蛋了!」
正趴在一旁假寐的狗兒懶懶地抬了一下眼皮,尾巴敷衍地拍了幾拍。
「我……愛上他了!」她喃喃念道:「真是要命,我竟然愛上了那個臭男生……」
她起身踱向窗邊,往對面望過去,眼神迷茫而神往。
忽然一部黑色自用車轉進巷道,緩緩駛入那戶人家的自用車庫內。
如茵征征望著那輛車。不一會兒,車門開啟,那男人下了車,不疾不徐走了出來,轉向旁邊的家們步去。
他走了幾步,驀地頓住,往後抬起了頭。
他看見了她,而表情並不意外。
如茵像尊雕像般凝住不動。她已來不及遁形,事實上,她並沒想過要躲。
她幽幽望著他,整個人已心醉神馳。
兩人在片刻之中一上一下地遙遙相望,然後,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是一抹嘲弄的笑。
他隨意拋了拋手中的成串鑰匙,翩然轉身;沒多久,身影便沒入宅門之內。
她悵然若失地晃到地毯上,在波比面前盤腿坐下,胸臆間的思潮像巨浪般澎湃。
忽然,某個念頭像初生的芽蹦地一聲鑽出土壤般自她心底萌生——
她想要他的愛!
單戀有單戀的美,但如茵不願繼續這樣過著只能隔著窗戶遠遠偷看他的日子。
他倆的氣氛的確一開始就弄擰了,但東西德之間的柏林圍牆都倒下了,人與人之間的藩籬哪有打不破的道理?
然而她該怎麼做呢……
有了!
過幾天就是情人節,那不正是個好時機嗎?!
這日,何明威自外返家,把車泊妥後他逕自向宅門步去。
離大門尚有數步之遠,明威忽然不由自主停了一下,回頭向上望去。
嗯,那扇窗內沒有半個人影。
他以為自己會有一股鬆了一口氣的輕快感,但奇怪的是,他的一顆心反而懸了起來,在半空中蕩呀蕩。
他神思不屬地來到大門前,鑰匙才插入孔中,身後冷不防響起一個聲音:
「呃……先生!」
他猛一回頭,愣了一下。
「是你?!」他以為她不在哩。
「對,是我。」
「你從哪兒冒出來的?」
「從……我家呀!」
「你又在偷窺我?」他質問的語氣時有一絲絲不悅,這不悅卻是刻意擠出來的。
「我不是偷窺,而是正大光明的注意。」
「注意我幹嗎?」明威抱著胸,往牆邊一靠,緊盯著她。
「我——」老天,她快發不出聲音來了。
「你怎樣?快說啊!」他催促著。
咚咚咚咚咚!糟糕,她的心跳愈來愈快,愈來愈劇烈,宛如戰鼓齊嗚、萬馬奔騰!
「唉,我怎麼會這麼緊張……我看,算了!」她沒頭沒腦語無倫次地喃喃幾句,居然轉身逃跑。
「站住!」明威長臂一伸,輕易把人給逮到。「你究竟在玩什麼把戲?磨菇半天什麼也沒講清楚就想路,存心捉弄我是不是?」
「不是啦!我……我是想……」
「想怎樣!」
其實如茵表達什麼,明威心裡已猜到了七八分,但他偏不先點破,他要讓她自個兒來。
不可否認這是某種劣根性使然,一股男性的優越感在潛意識裡作祟,令他不由得驕傲起來。
他把肩頭往牆邊一靠,很帥很瀟灑地抱著胸,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
「唔……」如茵吞了一口口水,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氣。「今天是七夕情人節,你知道吧?」
明威撫著下巴,略一思索道:
「對喔,我都忘了。」
「我打算今晚上山去看星星,」她怯怯地囁嚅:「如果你怡巧也有空,我很歡迎你一齊來……」
他靜靜聽完,露出紳士性的微笑。
「你這是在——告白嗎?」
她瞅視他,以默認的方式回答。
「告白需要莫大的勇氣,對吧?」他的語氣挺和善的。
「是啊,這是我生平做過最大膽的事了。」如茵微扯嘴角露出笑顏,心頭卻如擂鼓般怦怦地跳著。
「可惜,我們不合適。」
轟隆一聲!一道閃電當空劈下,狠狠擊向如茵!
「你的意思是……」
「你不是我欣賞的類型,」明威殘忍地道:「我對你不來電。」
「你……該不會還在氣波比的事吧?」
「跟那個無關,哪有人記恨記那麼久的?」
「那……你有要好的女朋友了?」
「並沒有。」
「那……」如茵啞口無言了。
「你跟我是兩條平行線,我這樣講,你明白了吧?」
她明白。
以前在學校裡學過的數理,大部分早已還給老師,但有些仍記憶猶存。平行線——永遠不相干,恆久無交集。
如茵的身邊彷彿揚起一陣陣蕭瑟的秋風,捲起了枯萎的落葉,冷颼颼的寒意直襲人受傷的心房。
「你不接受我,至少……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吧?」她在做垂死的掙扎。
「有必要嗎?相逢何必曾相識,名字不過是個符號罷了。」喲,他老兄竟附庸風雅起來啦!
一般熱浪襲上眼眶,如茵的淚水簡直快控制不住。她深深吸一口氣,忍下淚意,咬了咬唇,不敢抬眼相望,飛快拋下一句「再見」,轉身快步離去。
明威有種衝動想叫住她,但終究未出聲。
不知為何他覺得有些難過,內心深處有塊小小的角落在隱隱抽搐。
明威並未費神去研判那種莫名的情緒,而逕自進入屋內。
實驗室裡,老科學家正在白板上編寫程式。
「爺爺。」明威雙手插在後褲袋中,若有所思地。
對方口中唸唸有辭,一聲也沒應。
「住在斜對面那個叫紀如茵的女孩,跑來向我告白。」明威自顧自地說著:「我拒絕了她。」他頓了頓,見爺爺仍舊沒搭理,又繼續說道:「當時看得出那女孩已很傷心了,後來她問我的名字,我念了一句白居易的詩再次拒絕她。那首詩就是『長恨歌』,我猜她可能已經對我由愛生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