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輛Carlsson CM50
K在宗懸的駕馭下,猶如猛獸出柙,氣勢銳不可擋,衝過盡頭的彎角,銜接另一條康莊大道,天空的遠端有一顆耀紅如火的落日,渲染了一整片白雲,揮灑出橘黃的色彩。
一棟棟高級住宅矗立在山道旁,山道的盡頭出現一幢氣勢磅礡的建築,宗懸將車身甩尾進入車
庫,拿著一份文件夾開門下車,輕攏身上名貴的鐵灰色亞曼尼西裝,將指間的煙頭彈開,一派瀟灑自若。
走過人工花圃的石板路,踏上大門敞開的和室,只見宗掛端著畫工精緻的瓷杯,輕啜一口熱茶,抬頭看見宗懸進屋,仍然是一副冷然的神情,垂下眼臉,繼續呵著那一杯熱茶所產生的熱氣。
「呢?」他劈頭第一句話,就是追問浮的去向。
「有個男人找她出去了。」宗掛刻意加重「男人」的語氣,黑白分明的雙眼瞟瞄了雙胞胎弟弟一眼,怎麼可能不明白,他現在如狂風駭浪的心情呢?
他雖然不肯表明,但是她清楚。從小,宗懸就特別聽浮的話,因為他曾經說過,浮長得最像媽媽,所以他最喜歡媽媽,也最喜歡浮……
雖然當時只是童言童語,但是卻像下了咒語似的,在母親意外離世之後,宗懸便將對母親的孺慕移情到浮身上,只肯聽她的話,也只會繞著浮身邊打轉,連她這個雙胞胎姐姐都得不到他這樣的青睞,真是個死孩子。
「你沒跟她說我會帶檢驗報告回來嗎?」他露出微慍的表情。
「說了,不過那個男人請她吃燭光晚餐,就算要趕回來,也是晚上九點之後的事了。」宗掛將瓷杯擱在桌上,沉靜地凝視不斷冒出的熱氣,一邊反省著剛才說話的語調有些輕浮。
怎麼會這樣呢?她實在不應該嫉妒浮的魅力,其實她心底多麼羨慕那個被愛的人,那股難以言喻的幸福,她還不曾感受過,從來沒有人真正重視過她。
大哥器重她,也是因為她有電腦方面的長才,如果她不是一個電腦天才,能力足以人侵美國太空總署網站,也許大哥也不會看重她吧,與其說她渴望被愛,不如說她希望被一個人發自內心的重視。
被喻為冰山美人的宗掛,也有不為人知的煩惱呀。
「報告呢?」
宗懸隨手一扔,將手中的文件夾丟在她面前。
宗掛攤開資料來,淡淡掃過幾眼,不禁發出驚詫的聲音。「竟然和十年前,綁在爸媽車上的炸藥型號一樣?」
「這種炸藥最特別之處,是在時間的啟動器上頭,它必須在車子行駛五公里之後,才會進入倒數計時的程式,所以乘客不容易發覺車底下的動靜,而且火藥粉是相當罕見的TM233型,和POENll結合,與十年前綁在爸媽車底下的炸藥威力相等。」
「天。」宗掛不敢想像浮在看見這份檢驗報告後,會露出多麼欣喜欲狂的模樣。
緝兇十年,始終沒有任何進展,只因為當初他們四人年紀尚輕,沒有深入的社會歷練,才會錯失尋凶的線索,讓案情陷入膠著。
不過現在,他們兄弟姐妹四人各有所長,再也不會放過任何的蛛絲馬跡,總有一天,一定要讓父母的死沉冤得雪。
因為浮不在,宗懸頓時覺得無聊,他欲轉身離開,卻被掛喊住:「這些資料你要傳真給。」
「這點小事,我相信你知道怎麼做。」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重新踏上花圃中央的石板路,直接進到車庫,又開著那輛黑色賓士跑車外出。
掛直直盯著手中的檢驗資料,一顆心不自覺地往下沉,她知道浮的戀情展開時,也是懸的人生即將改變的開始。
黑色的猛獸奔入愈夜愈深的暗色天空下,兩道超白光大燈直射前方,彷彿一股壓迫性的吞噬迅速逼近,景物被遠拋在腦後,什麼東西都入不了他的眼,他的世界裡只剩下速度!
奔馳而過的道路,殘留下焦灼的味道,還有附加在冷空氣中的一抹孤獨,象徵著失去。宗懸單手操控著方向盤,神情凝聚著難得一見的沉重,俊朗的眉宇,不自覺地打了結。
他的思緒淡淡地,卻不經意地跌進過去的洪流裡……
初夏的午後,總是藏著一股親切感,在放暑假的前夕,爸媽都會特地從國外回來,因為六月份,是他和的誕生月。
爸媽會為他們的生日舉辦慶生宴,也送上無數的禮物。在他們還很小的時候,和父母相處的時間還算多,不過隨著公司的業務日益繁忙,他們親子之間變得聚少離多,好像除了夏日外,他和父母都是分隔兩地居多,所以對初夏,他心底產生了一股小小的迷戀。
記得在他八歲那年的夏天,樹上蟬聲唧唧,媽牽著地的手站在大樹下,暖風吹拂,令人感覺到無限的暢快、舒服。
當時,媽隨口問了他一句話:「你愛不愛我?」
他抬頭看媽,那張美麗又溫柔的笑靨就這樣烙印在他的心頭,再也無法從記憶中抹去。
「我最愛你了!還有。」他大聲宣佈,張開雙手用力抱住媽的大腿,小小的臉蛋上,掛著幸福洋溢的表情。
「為什麼?」她在兒子面前蹲下身來,一手輕撫著兒子柔順的發頂,這是他們母子之間相當習慣的貼心小動作。
「因為長得像你,笑起來又溫柔、又漂亮,而且她說話的聲音柔柔的,和你也很像。」
「你這個傻兒子,那麼喜歡我做什麼?你長大後,媽咪又不能嫁給你。」她忍不住笑道,心裡暖烘烘地。
他張開手臂,俯身向前圈住母親的頸子,小小的重量掛在她身上,一邊撒嬌,一邊笑著。
如此甜蜜的回憶,他一直深藏在心底,沒有人可以進入他的世界裡,和他分享這一切……
當車子駛離市中心,他的心情逐漸放寬,一片的黑色天空下,他忘記自己開了多久的車,又開到了哪裡,有時候隨便繞一繞,腦海中思索著一件事,就容易迷了路。
找路的惟一法子,竟然是全憑心情的好壞來決定。幸運的話,他很快就可以將車開回家,若是一切不順利,則是開車在外頭流浪,連開三天三夜的情形都曾經發生過。
媽過世後,他在人群面前變得寡言,對世事不在乎的態度,沒有人可以改變。
除了說的話,他多少會聽進去一點,原因無他因為長得像媽,像他記憶中最美麗的那個女人。
不過他知道,這種心靈上的依賴只能短暫維持,經過歲月的洗滌,他們都長大了,再也無法回到過去那股單純依偎的日子,他們將有各自的人生際遇,個別認識的人群,生活不再重疊。
孤獨,也許就是因此產生。
他操控著方向盤,放鬆油門,讓黑色車身漫無目的在冷清的公路上繼續前進。
正當他思緒有些飄離之際,忽然從一旁的草叢竄出一道黑影,他直覺反應地重踩煞車,尖銳的煞車聲劃破夜空,伴隨著風聲漸行漸遠,彷彿被拋到世界的另一端去。
他抬眼掃向前方突然出現的那抹黑影,不自覺地深呼吸了口氣,在兩道車燈照耀下,可以清楚看見忽然出現在車子前方的不明物體,是一個衣衫不整的女人,一身髒污,至於是不是生存在這個空間的人,就不得而知了。
宗懸正想眼不見為淨,驅車離開,不料那個女人,竟然在他車子前方軟軟倒下,身體在引擎蓋彈撞一下,徹底昏死過去。
見狀,他開門下車,踩著穩重的步伐來到她身旁,蹲下身來,伸手輕探她的頸動脈。
還活著……既然還活著,就表示他撿到了麻煩。
嘖!倒霉。
直至三更半夜,宗懸才飛快地駕車回到家中。半路上,他已經撥一通手機給宗家的家庭醫師唐訓忠,要他在二十分鐘內滾到他家救人,如有半刻耽誤,人死了,就算在他這個醫生頭上。
唐訓忠只能含著委屈的淚水,提著萬全急救箱,連夜開快車趕至宗家。
當宗懸抱著一個半死不活、負傷纍纍的女人回到家中後,立即掀起一片軒然大波!
首先是吃完燭光晚餐回到家中,還在和男友熱線的宗浮察覺到外頭的動靜,立即掛上電話走出房外一探究竟,看到宗懸模樣稍微狼狽,橫抱著一個長頭髮的女人,疾步走進客房裡,她忍不住發出尖叫聲,隨即招來獨自住在後院小屋裡的宗掛。
她正為了改寫一套入侵系統的程式而熬夜,沒想到卻硬生生地被打擾了,只好循聲來到主屋的客房裡,心裡另外打算要在小屋周圍,建造一堵隔音牆。
宗掛從後門走進日式風格的主屋裡,看到家裡的女傭也被吵醒,正端著水盆在客房裡外進出。
不一會兒,他們家的家庭醫生也來了,急急忙忙走進了客房,連招呼都無暇顧及。
掛慢條斯理地走上前去,想看看客房裡到底發生什麼大事,恰巧浮從客房裡走了出來,一看見掛,立刻主動報告目前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