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工作。"
"拜託,姊,你那也叫工作?"說穿了,不就是個兼差罷了。
恩喜挑高半邊眉,"幫出版社校稿,為什麼不能算是工作?"她語氣裡大有質問的意味。
"你又不是正職。"俞德寬說著,忍不住順道提起,"我說姊,好歹你年紀也不小了,是不是該考慮找份穩定點的工作來做?"
大弟話一出,恩喜簡直要懷疑起自己的耳朵。
虧他居然還有臉這麼說她?
也不想想看,要不是他們三天兩頭死皮賴臉的求她幫忙這、幫忙那,致使她三不五時就得跟公司請假,搞到後來沒有一家公司肯錄取她當正規職員,今天她會落得當兼職校稿員的下場?
天曉得只要她一天沒擺脫三個弟妹的糾纏,還能撈個兼職做做就已經算是萬幸了。
剛巧在這時走進客廳的俞母聽到大兒子的話,順勢便接口道:"我看找什麼正職的工作就免了,還是趕快找個好男人把自己給嫁了比較實際。"
恩喜白眼一翻。拜託!別又來了。
果不其然,俞母一逮著機會又開始嘮叨起女兒的婚事。
"我說恩喜啊,你今年都已經二十九歲了,你看看你弟弟跟妹妹們,德寬都已經結婚三年多了,恩樂也結婚快一年了,你這個做大姊的──"
"媽!"她不耐的打斷母親的長篇大論。
"難道我說錯了?"俞母一副要是她敢反駁,鐵定非念到她耳朵長繭不可的嘴臉。
恩喜鴕鳥般的辯稱,"還有小弟啊!他也還沒結婚。"
"你小弟──"
等不及俞母開炮,正坐在沙發上吃水梨的俞德恕,已自行跳出來說話。
"拜託哦!大姊,我才剛升大四耶!"才二十二歲要結什麼婚啊?
恩喜瞪了小弟一眼,要他閉嘴。
俞德恕雖然噤聲,仍忍不住嘀咕,"而且我也有女朋友了。"
耳尖的俞母自然不可能錯過小兒子的補述,"聽到沒有,連你小弟都有女朋友了,你這做大姊的,到現在連個男朋友的影子也沒瞧見。"
可能的話,恩喜實在想拿對耳塞將兩隻耳朵給塞住。
雖說她知道母親是為了她好,但是自己姊代父職多年,好不容易熬到三個牛皮糖長大,眼看便要重獲自由……
她怎麼可能蠢到在即將脫離苦海之際,又腦袋秀逗的給自己找個男人,讓自己被綁在婚姻的牢籠裡?
"媽,這事以後再說啦,我跟德寬還有其他的事要談。"恩喜藉口引開話題。
俞德寬立即興奮的接腔,"姊,你答應幫我啦!"
答應?她什麼時候答應來著?
"我說了,我沒空。"恩喜不改初衷。
"可是姊──"
"要真找不到人,惠如不就是個現成的人選。"恩喜打斷道。
"不行啦!姊,惠如不行。"俞德寬立即一口回絕。
天氣這麼熱,他說什麼也捨不得讓自個老婆去幹那等苦差事。
"不行?"她倏地瞇起眼來,像是嗅到什麼不尋常的陰謀。
意識到說露了餡,俞德寬連忙亡牢補牢的說:"我的意思是說惠如得上班,抽不出空。"
毫無疑問的,這是恩喜本年度聽過最蹩腳的理由。
"要是我沒記錯的話,惠如正巧是你的秘書沒錯吧?"沒空!想騙誰啊?
眼見藉口就要被戳破,俞德寬倏地急中生智,"可是惠如明天得跟我去洽談另一個Case。"
她眉毛一挑,"這麼巧?"一臉瞭然。
"是、是啊!"他強壓下心虛,"所以姊,現在只剩下你能幫我了。"
"還有恩樂。"恩喜提醒道,畢竟家庭主婦是最閒不過的了。
說也湊巧,說曹操,曹操就到。
"我說姊,你這不是存心挖苦我嗎?"俞恩樂挺著個大肚子進門,"你瞧我現在這個樣子,能幹什麼活?"
俞母見二女兒在這時候回來,奇怪的問:"怎麼回來了?逸群呢?"望著門外搜尋女婿的蹤影。
"逸群今晚加班,家裡就剩我一個人,想說回來陪媽吃飯,等他下了班再順道過來接我。"
"這樣也好,懷了孕一個人待在家裡確實不太好。"俞母贊同道。
恩喜聽了禁不住翻了翻白眼。
真是夠了,不過就是懷個孕,一個人待在家裡能有什麼不好?
相反的,一個大肚婆挺著個肚子,還特意搭個十幾分鐘的公車回娘家吃晚飯,那才真的是非常不好。
她忍不住要想,弟妹三人今天之所以會依賴成性,除了是他們自己的性情使然外,母親也得負一半的責任。
"怎麼樣啊?姊,你就幫幫我這一回吧!"俞德寬死皮賴臉的拜託。
他的哀兵政策並未軟化恩喜,反倒是俞母看了不忍,"是啊恩喜,德寬應該也是真的沒辦法才會來找你幫忙,你就幫幫他嘛!"
很顯然的,母親實在是太不瞭解自己的兒子了。
"媽,不是我不幫他,而是人家拍廣告的模特兒都必須長得出色、漂亮才行,加上她們穿的衣服都是經過量身訂作的,我的身材又不算高挑,穿起來根本就不合身。"恩喜解釋道。
"這樣啊……"俞母被說服了。
倒是俞德寬急急接口說:"合身,肯定合身,那模特兒的身材跟姊的剛好差不多,而且明天的廣告,拍攝的是模特兒的背影,根本不會照到正面。"他一古腦的將恩喜所提的問題全給駁回。
言下之意,就算她長得像母夜叉也無所謂。
儘管大弟一席話說得又快又急,恩喜還是從中捕捉到耐人尋味的字眼。
"剛好、差不多?"這可就玄了。
雖說她一百六十五公分的身高並不算矮,但是跟那些動輒一百七十公分起跳的模特兒相比,可還有著一定的差距,再怎麼說也不可能剛好差不多。
除非……
"敢情那衣服該不會打從一開始就是專為我準備的吧?"恩喜微瞇的雙眼裡透著危險的訊息。
一時口快說溜嘴的俞德寬吞吐的否認,"怎、怎麼會呢?只是湊巧罷了!"
湊巧?她要真相信那才有鬼。
她這個弟弟顯然從一開始便把腦筋動到她頭上,早打定主意要將請模特兒的這筆花費給省下來。
在恩喜的厲眼逼視下,俞德寬心虛的調開視線,同時悄悄的向小女兒使了個眼色。
窩在恩喜懷中的小妙妙一接收到爸爸傳遞來的求救訊號,便將稍早父親在家裡教過自己的話逐字說出。
"大姑姑,爸爸好可憐喔!你幫幫他嘛……"
早從剛才一進門,恩喜便料到大弟肯定又想來用這招,明知道她無法拒絕小侄女的請求。
終於,恩喜還是點頭答應了。
"太好了!姊,謝謝你。"俞德寬一臉計謀得逞的笑意。
一旁的俞德恕見狀,趕忙順勢提道:"大姊,那後天我跟幾個朋友要去環島旅行,你也替我到披薩店打工一周好不好?"
"什麼?!"她覺得這些弟妹們真是越來越得寸進尺了。
"拜託啦!大姊,看你要吃什麼名產,我再幫你買回來。"俞德恕試圖討好恩喜。
而她立即打了回票,"我什麼也不吃!"
俞德恕見狀又搬出他們對付她慣用的那一招──死皮賴臉的拜託。
"好啦!大姊,你就幫幫我這一次啦……"他一邊求恩喜,一邊還不忘向母親、兄姊,甚至是小侄女使眼色,要他們一同幫自己說項。
面對一大家子的好說賴求,恩喜只能在心裡歎息。
唉!這樣子叫她怎麼去找份正職的工作?
第四章
頂著三十幾度高溫,身上穿著厚重的新娘禮服,腳下踩著一雙高跟鞋,恩喜終於知道大弟為什麼死也不肯讓自個的老婆上場了。
毫無疑問的,像這種熱死人不償命的苦差事,只要是任何稍有腦袋的人都不會蠢得去接。
也是因為這樣,恩喜終於認清楚自己在弟妹心目中的地位。
枉費她長久以來為他們做牛做馬,居然換得這樣的對待!叫她如何能不嘔。
虧他們還是親姊弟!
尤其當導演向她說明今天拍攝的廣告內容時,她總算明白大弟為何躲得不見人影,連來探班也不敢。
敢情他心裡頭清楚,這會兒要叫她給逮著,定會不顧姊弟情誼把他給砍了。
天曉得大熱天的,廣告內容居然是一個逃婚的新娘?!鏡頭會對著新娘逐漸遠去的背影,捕捉她不顧一切想逃離枷鎖的心情。
換言之,她得穿著一身厚重的行頭,踩著高跟鞋沿著馬路邊狂奔。
天啊!誰來殺了她算了。
然而,事到如今恩喜已沒有選擇的餘地,只能認命的提著新娘禮服的下擺,氣喘吁吁的往前飛奔。
據導演的說法,為了捕捉新娘一心擺脫枷鎖追求新生的決心,攝影機將一直拍攝到她消失在街角那端才喊停。
也就是說,為了達到導演的要求,她少說得跑上百來公尺的距離,尤其若是一再NG重來……
狂奔中的恩喜拒絕再往下想,汗流浹背的她早已記不得自己跑了多久,只知道導演再不喊卡,她很可能會當場掛在馬路邊。